他只好垂着头离开了村社,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垃圾场,看到里面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洞,洞里还铺着脏兮兮的衣服,看起来很暖和,他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打猎回来的狗狗一看自己家被一个臭烘烘的小孩占了,顿时愤怒地“汪汪”狂叫起来。
却不想小孩儿吓得浑身一抖,随后哇一声大哭起来。
狗狗登时懵了。
它对着小隐鹤龇牙咧嘴,又凑近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最后还是嫌弃地钻了进去,火炉一样滚烫而柔软的身体安静地蜷缩在了小隐鹤身边。
小隐鹤踌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试探地轻轻抱住了狗狗暖呼呼的身子。
狗狗的耳朵抖了一下,没搭理他。
从那以后,小隐鹤便总是喜欢跑来找狗狗一起睡觉。
他总是挨饿,狗狗可怜他,就跑出去找吃的,然后带回来给他吃。
小隐鹤也不嫌弃,高高兴兴地吃了,第二天就因拉肚子而病倒了,又挨了舅舅一家一顿臭骂。
他再不敢乱吃狗狗送来的食物了,但又怕狗狗会因为他的拒绝而伤心,就从舅舅家里带了一些自己的衣服出来,给狗狗布置了新窝。
衣服上满是小隐鹤身上的味道,狗狗兴奋地在上面打滚,用嘴巴激动地撕咬,直到自己的口水把衣服浸染,让衣服同时沾满了他们俩的味道,这才心满意足地和小隐鹤依偎在他们的新窝里。
小隐鹤抱着狗狗暖烘烘的身体,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想,这可能就是家的感觉吧。
然而一人一狗都没注意到,一个成年人熟悉的影子在垃圾场门口一晃而过。
于是,两天后。
小隐鹤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舅舅突然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隐鹤啊,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跟一只狗狗一起玩?”
小隐鹤浑身猛地一颤,眼珠惊恐地睁大,满脸的血色在瞬息间褪得一干二净。
舅舅的脸孔很瘦,皮肉紧紧地绷在嶙峋的骨架上,此时夸张地向上提起,努力堆砌出一种慈爱的模样:
“哈哈,别害怕,舅舅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你看,今天咱们家炖了这么多骨头汤,剩下的骨头你都拿去给那只狗吧。”
此时年纪尚小的小隐鹤,还没有锻造出能一眼看穿人假面的能力。
他并没有窥见,舅舅说完这段话,瞳孔深处却蓦然闪过的一丝带着浓浓恶意和阴毒的光。
小隐鹤只是欣喜若狂地用塑料袋装好了骨头,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垃圾场。
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怎么都找不到他的狗狗了。
他在外面疯狂呼喊了一下午,几乎跑遍了方圆十里所有的路,直到日薄西山,小隐鹤才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舅舅家。
舅舅和舅妈讥讽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他落魄的模样,忽然像彻底憋不住一样,指着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小隐鹤茫然地低头看了看手里依然紧紧攥着的装满骨头的塑料袋,又看了看舅舅和舅妈因狂笑而扭曲的面庞,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猛地趴在地上疯狂地呕吐起来。
看吧,他连他的小狗都保护不了。
他果然不配拥有自己的家。
这是他一生的阴影,也是他一生的渴求。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内心的欲望不仅没有半分消退,反而逐年递增,如今已对“家”这个词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