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柔软啊,好无助唉,老天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实在是太让人愤怒了,她想要抱着对方,她想要把对方融化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或者自己融化到对方的身体里去,她想要温暖对方,那种热量仿佛要把世界都融化了……”萨拉似乎在夸奖对方,语气里又有不加任何掩饰的嘲弄。
顾为经人都听傻了。
他意识到了。
大厅气氛之所以这么冷,刚刚满场的嘉宾之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应腔,都是有原因的。
璧炉边趴着一猫一狗,奥古斯特栗色的眼眸盯着客厅里的众人,抽鼻子嗅嗅,想要跑到主人的身边去。旁边的阿旺则朝狗子身上蹭了蹭,用屁股把它挤了回去。
傻冒。
不知是不是不适应突然来的这么多客人。
那么掏皮捣蛋的猫猫,今天都只是在壁炉边的地板上安静的晒着太阳。
全都是傻冒。
刚刚就算是牵一头大奶牛进来,都知道,那种场合不能乱吱声,还不如大奶牛通人性呢。
喵,这大地雷砸自己怀里了吧?
好在,大约伊莲娜小姐的确是关心着她的画家的,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一枚橘子似的把,把嗤嗤冒着白烟的地雷从顾为经手上摘了出来。
“这又如何呢?”
安娜不知是真的不生气还是装的不生气,轻描淡写的问道:“卡拉的故事确实让我感动,我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我不觉得这有任何可笑的地方。”
“我没有说可笑,我说的是有趣。”
萨拉说道:“可笑是一种表现出来的滑稽姿态。而有趣……我觉得的是一种滑稽而不自知的心态,在令人发笑的同时,底色又是可悲的。”
“她鄙夷着艺术所蕴含着的权力关系,又崇拜着这种权力关系。鄙夷成为财富奴隶的人,自己又成为了财富的奴隶。”
“她询问艺术为什么不能是柔软的,细腻的,为什么不能是有温度的,为什么要屈从于布朗爵士这样的艺术评论家的意见。可一坐在椅子上写起艺术评论来,她就把自己变成了缪斯女神,信手决定着画家的命运。”
“她其实一点都不柔软,一点都不细嫩,一点都不富有温度。她是女王陛下,她的意志就是缪斯女神的意志。她潜意识里便认为艺术评论家就要高人一等,她把自己置身于这种高人一等之间。”
“不光她要高人一等,要做缪斯女神,她还要高所有的《油画》的艺术总监一等,做所有缪斯女神的缪斯女神,并必须获得其他女神的尊敬和认可,否则就要降下雷霆。”
老太太说道。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有的人能声称热爱油画,认为油画就是家族的生命,结果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真的跑去巴黎去画油画了之后,就生气到发疯,跑去拿绳子捆,拿鞭子抽,不给她吃饭,把她活活折磨死了。因为他不爱这个世界,他不爱别人,他只爱他自己。”
“我总是觉得,有些人在代入想象的时候,她在痛哭流涕的时候,多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可能代入错了对象。她简直比最硬的石头还要坚硬。”
萨拉慢悠悠的说道。
“石头难道能懂得温度,懂得细嫩与柔软么?”
“她到底是关在地窖里的人,还是暴怒的把别人关进地窖的人,我觉得这可说不定呐。”
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了安静。
嘭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