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轻重涂抹,蜿蜒变化,全部变成了身体直觉的一部分,顾为经从沙上抓起这些线条,就像拿起杯子喝口水一样的轻易。
绘画成为了手指新的母语。
沙上的痕迹顺着顾为经的食指指甲月牙似的细尖前行,他指尖发力的时候,痕迹就迅捷有力。
他的手腕放轻,笔痕也就跟着一同放轻,平缓而含蓄。
不光是食指,五根手指竟然都能够使用。
不像是画画。
更类似于弹五弦的古琴。
他每根手指捻住不同的琴弦,托、抹、勾、打、提、劈,这只沙琴所发出的琴音,也就是琴弦所震荡出的线条,也就随之一同的摇曳、起伏、荡漾。
时而冰泉冷涩。
时而高山流水。
食指的力道最正,是端正执笔的中锋,笔画正直平顺,沙子被整齐的推开,凝而不散。拇指则是藏锋,线条厚重而含蓄,笔锋藏于线内,沙子像云朵一样层层的散开,无往而不复……
不光如此。
国画最神异的地方就在于,墨线具有独立的生命,它从来都不是焦黑的一团。
顾为经也能像晕染颜料一样,勾勒出不同墨线的质地。
国画里线条浓淡深浅变化,一来是通过笔锋和笔力的不同,二来就是砚墨时加水配比的不同进行调配。
在沙子上,他则也可以通过沙子本身的层次感,去塑造出从最厚重干枯的焦墨,到淡灰色的影子一般的清墨的色彩变化。
这当然很难。
对顾为经来说,又并不难。
传奇级的技能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并不是让一项绘画的技艺由难变到更难,而是让它们由难变简。
犹如诗歌,犹如音乐。
它将最复杂,最婉转的意象,用最干练,最有韵律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手指本来就是婴儿的第一根画笔。
顾为经此刻则回到了婴儿的状态,他用澄澈的心感受着那种澄澈的技艺。
于是。
他画出来的线条,同样也是如此澄澈。
——
安娜末稍处微微自然弯曲的发丝披散在肩膀处,把树枝横着拿在手里,像树懒一般缓慢的踱步踱了过来。
在家女人每天都要做一段时间的行走练习。
她不准备因为身处荒岛之上就对自己的日常习惯做出任何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