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些作品,是刘子明很久以前所见到有所印象的,比如卡拉瓦乔的《大卫手提歌利亚的头》、德加的《芭蕾舞女》、米开朗击罗的雕塑《大卫》、罗丹的雕塑《沉思者》、米隆的雕塑《掷铁饼者》。
还有很多作品,很多画,很多场景,是刘子明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听过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留有印象。
比如那场有关戏剧的交谈。
若非忽如其来的联想,刘子明早已把一场普通的赞助酒会上发生的简短谈话,遗忘到了脑后。
在这个神妙的契机之下。
它们全部跨越维度的被联系在了一起。
有些人只看到了漫卷的烟,有些人看到了燃烧的火。
飘荡的丝绸。
刘子明以前只看了丝绸本身,他看到了它光滑的质感,它飘荡的角度,它的色泽、面料与纺织工艺,而现在,他忽然看到了绸布四周风的形象。
这种感受就像是一滴水——它只是画册上的一滴凝固的水珠,现在,它忽然之间流动了起来。
画册展开。
瀑布奔腾。
顾为经的作品里想要说的东西,卡拉瓦乔在作品中想要说的东西,罗丹、米开朗基罗、米隆、德加莫奈与毕加索想在作品里说的东西,演员在灯光下凝固不动,他四周所涌动的情感,所涌动的时间——
一切的一切。
全都向着刘子明涌来。
每个画家都有每个画家自身的瓶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桎梏。
忽然之间,在这个奇妙的引子之下,对刘子明来说,艺术最晦涩,最抽象的那一面,向他揭开了朦胧的面纱。
顾为经的作品只是个引子,它不是中年人见过的最好的作品,只是最合适的一幅作品。
在刘子明对顾为经的警惕、揣测与怀疑之下,它恰好成为了从刘子明面前的画册里流淌而出的第一滴水珠。
中年人站在船弦旁。
海水拍岸的声音响到耳边,而现在心中的那个他——刘子明心中的那个自己,则在天地之间,海天之间,在悬浮于空中的礁石上盘膝而坐。
他看着哈姆雷特和芭蕾舞娘一起起舞,卡拉瓦乔和顾为经之间用画笔进行搏斗。
他听着亿万滴水花如瀑布砸落人间的浩瀚之声。
刘子明也曾嫉妒过唐宁为什么画什么就能像什么,她的每幅作品,仿佛都在讲述一个持续的故事,不光有空间维度,还有时间维度。
尽管那是庸俗的故事。
可情绪张力,依旧是真实存在的。
二十岁的时候,唐宁画的《百花图》,每朵花都仿佛自带香气,甭管那香气是不是用三块钱的“工业香精”调配出来的,可依旧是同年龄的刘子明所做不到的。
世界上杰出的艺术大师,有用一个看似最平庸的景象讲出最深邃的故事的天赋。
这样的天赋唐宁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