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视顾为经,他轻视顾为经这个人,轻视他的艺术风格,轻视他的学术修养。
可崔小明从来都没有轻视过对方的天赋,甚至从来没有轻视过对方在艺术领域,那种敏锐的洞察力。
他更是从来没有轻视过对方的绘画水平。
能十八岁就站在这里的人,能画出那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人,轻视对方的天赋,就是在哪里看不起自己。
很好。
能体会到一些事情,能觉察到一些玄奥,却又无法准准确的形容出内心所思所想,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人,要远远比完全的外行更容易忽悠。
懂得一些,所以受到冲击才会更大。
歌白尼在天文望远镜里看到夜晚星河的时候,也一定比普通的愚夫愚妇仰望星辰,更加震撼。
顾为经就是因为能够体悟到唐宁画的有多么好,明白她在二十岁的年纪,就画出了多么优秀的作品,才会被唐宁那句“你缺乏真正的天赋,你永远也做不到像我一样”打击的那么厉害。
就因如此。
崔小明才坚信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纽兹兰的每一句话,观众的反应,他的每一句点、线、面,每一句吴冠中与每一句梵·高,都能像一击击重锤一样,击打在对方的心口。
“很敏锐的洞察力,很好,说的有道理。”
他夸奖着对方,语气含笑,声音温和有力且充满了能耐心,那种大人拉着小朋友的手教对方学习走路,走向前方……深渊的耐心。
如果能崔小明每一句都说出了顾为经的所思所想,都点破了他感受到却又说不出的那层窗户纸。
那是不是代表着,这条道路之上,崔小明比他站的更高,看的更远?
那是不是代表着。
崔小明的道路,要比他的道路,更正确,前路更长?
顾为经还是一幅强撑的镇定的模样。
崔小明耐心的等待着完全敲破顾为经外表宁静的瓷壳,看着震惊、疑惑、悲伤、愤怒、彷徨、犹疑、不可置信、怀疑人生等等诸多情绪一点点的如同裂缝一样爬上他的脸庞,最终将他胀的破碎时的样子。
咔嚓一下。
人所坚定的信念,所坚定的自己能成为大画家的决心,被掼在地上,那一刻无声的碎裂声,一定如同一只雨破天青云破处的汝窑茶盏被摔的粉碎——
满而皆是心碎的声音。
一定很好听。
崔小明很期待。
“你把这称之为艺术本源,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当然有权力这么说。只是我个人觉得这个词有点太大,有点太虚。为经,如果你愿意认真的想象,就会明白,这种的‘喧嚣’,骨子里,同样无非是点、线、面,黑、白、灰,红、绿、蓝组合搭配的结果。”
“人间喧嚣,人间喧嚣,什么是人间喧嚣?我们解读艺术,应该要深入到骨子里,深入到笔触之间的精髓——”
“是喧嚣而非喧闹。”顾为经轻声打断了崔小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