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慈睁圆了眼睛,顾不上答话,板凳烫脚般蹦了一下,直到那两点颜料甩落在地上。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弄脏鞋。
闻慈这才有空抬头,看向刚才走过来的两个人。
东北的冬天,对大家冷得一视同仁,刚才问话的应该是是前面的老人,个子不高,穿着朴素的黑色棉袄棉裤,头上戴了顶镶毛的皮帽子,脸被围巾围住了,看不清模样。
他后面的年轻人倒没带围巾,颧骨和鼻子冻得通红,穿了一双皮棉鞋。
闻慈还没开口,岳校长已经敏锐地从声音辨别出什么。
他眼睛一亮,人也不抖了身上也不冷了,挺着腰板就要问好,却见那老人朝他摆了摆手,岳校长一愣,这是不让他问好的意思?犹豫地闭上了嘴。
闻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感觉岳校长似乎认识这老人。
她老实解释:“这是我们学校宣传的对外板报。”
“这是要画什么?”老人又问。
这是来视察的吗?闻慈心里猜测着,一本正经地回答:“马上就是寒假了,这回是宣传过年不停工的,”她说完,岳校长赶紧掏出兜里的样稿,展开递了过去。
穿皮鞋的年轻人伸手接了过来,递给老人看。
样稿用的铅笔,画的是一个手拿钢钎的年轻姑娘,她身穿蓝色工装,脖颈上搭着毛巾,正扯着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旁边的炉子火焰赤红,她脸上带笑,能感受到堆工作的热情。
虽然不明白这些线条是怎么表达出热情的,但老人的确感觉到了这种情绪。
老人看完样稿,又看看闻慈,“这是你画的?”
闻慈已经从板凳上跳下来了,上面的色块基本铺完,只差一点细节的添加,她把毛刷插进颜料碗里搅了搅,点了点头,很积极地询问:“是啊,您觉得怎么样?”
“画得很好,以前学过?”老人笑问。
“自己喜欢,私下里琢磨的,”闻慈没承认,因为七十年代的原身没学过。
说了几句,老人冲她点了点头,便对岳校长道:“你们继续忙,我先走了。”
岳校长“诶”了一声,激动地目送着老人离去,等人走远了,回头一看,发现闻慈又在紧赶慢赶地画画,他搓搓手,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刚才那是谁?”
闻慈都快冻死了,顾不上好奇,手里刷子动作不停,“我猜是比您官儿大的领导。”
岳校长戴着手套的两手一拍,发出一声闷响,“文教局局长!正的!”
闻慈是真有些惊讶了,但手里画画的动作还是不停,几分钟匆匆画完,她赶紧收拾工具往学校里跑,听着耳边岳校长一路上的喋喋不休。
“文教局,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以前文化局和教育局合一起才是文教局!”
“这可是上面提过来的正局长,能力强,特别厉害。”
“刚才他身边那个年轻人?我不认识,应该不是助理,可能是儿子孙子吧。”
闻慈和岳校长没混熟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话这么密啊。
她一路“嗯嗯”“哦哦”地敷衍应着,等进了教学楼,感觉刮在脸上的寒风没有了,才放慢一点脚步,把工具各归各位,而岳校长叭叭完毕,终于心满意足地换了话题。
他看到闻慈手都冻红了,还要在水房里洗手,冻得哆哆嗦嗦,掏出手帕擦干。
然后她从兜里掏出蛤蜊油,往手上搓得特别细致。
早在两个月前,岳校长看闻慈在菜园干活还要戴草帽手套,就知道她是个爱讲究的,八成还不爱吃苦,不过他没觉得有什么,是个人就不爱吃苦,他也爱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