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朝中所有人包括他的发小都已经默认他林佩是太子的附庸。
林佩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愤,请假离京亲自去了一趟江宁。
县衙门前已经被清理干净。
雨水淅淅沥沥从屋檐落下。
青石板路上走过三三两两油纸伞。
林佩四下张望,找不到任何出过事的痕迹,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难以平静。
他走进深巷,终于看见角落里有一张草席。
草席似乎在掩着什么。
他深吸口气,伸手扒开……
那是一汪血水。
血水映着他的脸。
他吓得大叫一声,丢开伞,逃离了那个巷子。
他在磅礴大雨之中失声痛哭。
父亲的眼里只有家族前途,太子的眼里只有皇城里的那几座宫殿,此局之中,根本没有人爱惜子民,没有人遵从圣贤之道,也没有任何人心中装着九州万方。
当他一层一层地剥开四书五经中的仁义道德,字里行间看到的是血淋淋的剥削与欺凌。
一百万两银子,如果只是让曾真贪污其中十万,算层层克扣,还能剩七八十万两。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百万两银子实际上没有一分真正用于抚恤百姓,而是早就注定了被太子及其党羽拿去挥霍,去填补一个又一个更大的深不见底的窟窿。
九州万方,压死了永熙十四年江宁县五十万亩林地换来的生计。
林佩夜不能眠。
他不敢再看镜子。
他怕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他却不是家中第一个扛不住的人。
事发后,林亦宁忧思恐惧,生了一场大病,呼吸无力,咳血不止。
林佩三兄弟被叫到父亲的病榻前。
林亦宁立完遗嘱,单独留下林佩,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知言,为父是个庸才,能为这个家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风波还没有平息,如若陛下召你入宫问话,你一定不要告发太子做的事,多为你的母亲想一想,啊。”
翌日,林佩挂印服丧。
风波未平,林家子弟处境艰难,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
守灵最后一天夜里,林佩把四书五经扔进火盆,付之一炬。
他终于向自己认了罪。
过去的这些年,他写下的每一篇文章,盖过的每一枚公章,传递的每一份卷宗,都不是他想象中那样是在为百姓谋福祉为社稷谋太平,而只不过是为杀人者递上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