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凌阑心知躲不过,她沉默起身,下了马车。这才看清车子是停在一座艳丽繁荣的后花园中,植兽在雨中争奇斗艳,沿途栏杆白玉雕镂,尽显王宫奢美。
朱雀使撑着伞,送她穿过后花园的拱门。
上长阶,穿小径,来到一处红亭前。
亭下摆了一桌二椅和一套茶具,一位身姿颀长的男子负手背对她站立,正望着从飞檐下如珠串般缀连的雨滴。
他头戴玉冠,身披的厚重曳地长袍上,那轮如太阳般耀眼灼红的朱雀图腾
,彰显了此人尊贵无二的身份。
苍凌阑在亭外的台阶上站住,低头行礼:“苍氏凌阑,参见国主陛下。”
“哦……”
朱烈的掌权之人笑着转过身来。国主的面容并不多么特殊,细眉长目,勉强可称一句丰神俊朗,弯起的眼尾和含笑的嘴角各有几道细细的皱纹,是一副很令人舒服的长相。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阑儿来了,坐吧。”
苍凌阑站在原地:“凌阑不敢僭越。”
国主无奈地垂下眉毛:“唉……孩子,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亲手执起茶壶,斟了一碗茶,絮絮叨叨地说话:“公孙卿呢,做事的手段是急了些。朕代她给阑儿赔个礼,可好?”
“不敢。”苍凌阑双手接过,谨慎答道,“凌阑自知出身特殊,难免的……谢国主赐茶。”
茶水饱含浓郁的苦香,她才饮两口,脑海中残余的痛楚和不适便迅速消散,精神力变得更加稳固。本就辽阔的灵界边缘又拓展一层。
这茶水,放在外面少说也是价值千金的天材地宝。
国主拉开椅子坐下:“……不过呢,公孙卿能送你来到朕的面前,足以证明你是个好孩子。朕很欣慰。”
“唉,你也坐吧,别紧张,陪朕喝喝茶。朕只是有些闲话想找人聊聊,也是想看看穹哥的女儿。”
苍凌阑抬脸:“国主是指……”
“没错,”国主怅然仰着头,“你的父亲,曾经也是朕的知交。哦,朕可听说了,盈照那孩子在学府里很仰慕你。哎呀……真是好啊,令朕不由得想起当年。”
“朕还记得初识穹哥的那天,也是在这么个深秋雨里。当年你父亲,还有应哥和小简,自朔城上王都……朕呢,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御兽的天赋也平平无奇,看着穹哥在梧桐大比上挥斥方遒的样子,只觉得真羡慕啊。”
“转眼十几年过去,什么都变了,我们四人早已渐行渐远。应哥和小简,如今在朔城……可还安好?”
苍凌阑暗暗咬了一下后牙——她那混账爹当年到底是什么风云人物,怎么好像跟谁都有点关系?
还有“应哥”,什么应哥?
“不敢劳国主挂念。凌阑不认识叫应哥的人,苍家主倒是十年如一日地忠心,为朱烈守着朔城的门。”
国主摇头道:“唉……小简……他心里想必是怨着朕的罢。可许多事情,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正如当年穹哥一时走错了路,作为朋友,朕难道就不想撑他一把吗?——可是啊,人身在高位,不得不顾虑到家国天下,万千黎民。”
说到这里,国主的眉毛和嘴角齐齐抽动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实在的悲伤。仿佛是戴了多年的假面破了一个口子,令这位已逾中年的君主,短暂地露出了一个拥有真实的七情六欲的人类本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