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咣——”
……
众人刚在石碑前汇合,尚未来得及交谈,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上看——随着令人肝胆俱颤的钟声,从最遥远的后殿里,左右分行出来了两队僧人。
他们身披黑色僧袍,戴着远超正常尺寸的佛珠,几如枷锁挂身,头顶均有戒疤。
后殿在慈藏寺的最后方,也是山巅之上的位置,这些僧人往下走的时候,几乎像是蝙蝠下山。
按照柴雨生的设想,这么高的山,上山也好、下山也好,怎么不得花个把时辰,但这两队僧人静默而来,依次路过配殿、偏殿、大雄宝殿、天王殿,再走到三解脱门所在的戒律广场上,竟然如此之快。
七声钟响之内,这些僧人就下了山,列队整齐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咣——”
最后一声钟声归于静默,僧人停下脚步。
尽管五官各异,他们的神情却惊人地一致,全都低眉顺目,像在持戒修行,仿佛他们曾经为人的过去已经被彻底抹除,只留下了一个统一而空洞的身份:僧。
肃静、漆黑、整齐、乌泱泱,足有几百号人。
戒律石碑前的七个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柴雨生扫视着这些僧人,注意到他们头顶戒疤数量不一,大多是三颗和六颗的,而当他看清其中几张面容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他家乡的人。
但柴雨生认得出他们,他们却不可能认出柴雨生。
昔日街巷里熟悉的面庞,如今削发披缁、戒疤森然,和其余所有的僧人在一起,如同一人。
这时,众僧之中,一个僧人出列,缓缓向柴雨生他们走来,脚步无声。
这僧人年纪稍长,看上去约五十五六,身形枯瘦如柴,面颊凹陷,皮肤灰黄,嘴唇发黑。他头顶光洁,足有九颗漆黑戒疤,排列整齐,翻着焦糊之气。
“诸位新入佛门的善信,”他声音低缓,字字含沙,似钟声余韵,“欢迎来到慈藏寺。”
话音落下,他缓缓合十,十根手指仿佛枯枝合拢。
柴雨生还没反应,那个年纪最小、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却突然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地行了个礼。
那位僧人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嘴角慢慢向上牵动。
柴雨生猛然打了个寒噤,赶紧瞪了司命一眼,浑身发凉地合十行礼。他想起来,戒律石碑上明确写了——
“逢僧者,低眉合十。不礼者,逐出佛门。”
司命立刻照做。
另外的那个小姑娘也乖顺地行礼,几乎是同时,渺语、贺寂言也双手合十。
只有魏无私,面露嫌恶地僵持片刻,在那个僧人唇边的笑容愈加大的时候,勉为其难地合十行了个礼。
见最后这人也行礼,僧人终于把手放下,沙哑地开口:“贫僧法号慈冥。”
他声音干枯,仿佛烧尽的香灰,异常缓慢道:“想必诸位善信已看过我寺的戒律石碑。自今日起,七日内,还望诸位持守戒律,心无旁骛,参破迷障。”
“接下来,请诸位善信领取本寺赐予的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