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中,柴雨生看见了他自己,穿着一身正红镶金的天仙洞衣。当他腾云驾雾时,红线就是他的披帛,而当他收敛法相时,红线就会绕回他的腕间。
柴雨生想起来了:这团在十八岁时突然出现在掌心的红线,他每次遇险时都情不自禁摸出来的红线,其实是他的法器。
好似有气从柴雨生的四肢百骸涌起,他从地上起身,那套狼狈的枣红色长袄在这一刻被无名之气蒸干,衣摆无风自动,发梢都扬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血月霎时间褪去血色,随着一道闪电劈下,闷雷在天边滚起,紧接着万丈金光射来,无数彩云风起云涌,仿佛普天同庆。
猛烈的摇晃终于把张远舟和吴姬颠醒了,他们打了个哆嗦,从地上翻滚着起身,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刚刚是着了道,俱是一身冷汗。
而让他们冷汗加剧的是此刻的天象大变:
天空中同时出现了血月和太阳,同时有着彩云和惊雷。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一会儿天明一会儿天黑,这些不可能同时出现的天象却同时出现了,好似十万天兵天将打得不可开交。
几息的功夫,他们已经被浇了个透顶,然而——
在他们前面站着的雨先生,周身却好似有个无形的结界,天地万物都束缚他不住,再密集的雨点也全都避他而过,他衣袂飘飘,如有仙人之姿。
一刹那,张远舟和吴姬在雨先生身上幻视了之前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俊美肃穆不似凡人的男人的影子。
雨先生和那个人是同类。
他们浑身发凉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话:“他还是……人吗?”
这时,宛若脱胎换骨的雨先生回了头。
张远舟和吴姬被这样澄澈空无的一眼定在了原地。一瞬间,他们屏住呼吸,心情激荡不止,好似见了神明。
他们久久地凝望着雨先生的双眼,从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世间罕有东西,很复杂、很难描述,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那可能是……
慈悲?
不过下一刻,雨先生就眨了一下圆圆的眼睛,道:“你们终于醒啦。”
张远舟和吴姬都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心道刚刚一定是看错了。
天象大变终于停止,整个天幕变成惨白,如同他们进长寿村的第一日。
雨也停了。
大地不断颤动,震感越来越强。
柴雨生被这俩人上上下下扫了不知道几眼,被观察得莫名其妙,转头看向开裂的院墙。
张远舟和吴姬也跟着看过去,吃了一惊——
这座方方正正的宅邸的墙壁上再度出现无数的鬼影,但这一回,墙上不再上演各式各样的夺寿戏码,而是无数静止的人。
这些人全都是男性,长相各异,但每个人都有一头油光发亮的白发,样貌年轻,手中还有一根拐杖——全都是长寿村村长的打扮,好像历代长寿村的村长都在这里了似的。这些人密密麻麻地插空站好,好像正等着画师给他们集体画像。
而在这群诡异的白发人影里,最前排、正中央的则是曾长寿。他露出一个阴森的微笑,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吴姬用气声叫道。
张远舟这才发现远处桥上的村长胸口插着断拐杖、早就没气了,他沉思半晌,道:“这是村长的蛊术,他大概是用全部的寿命发动了最后一次。”
“他到底要干吗?墙上那些,都是村长吗?!”
吴姬惊慌地问,但没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