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着陆长易,低声道:“我瞧着你的脸色比前几日要红润一些,身子是不是爽利了?”
陆长易道还成:“左右是活也活不畅快,死也死不了,就这么熬着吧,天晓得还能活多长时间。”
他任性惯了,说起话来素无遮拦,八尺男儿,整日里要死要活的,实在是不像样,好在赵氏从来不跟他一般见识,见姜姝回来,便耐心叮嘱姜姝:“世子身子弱,你要格外上心,屋子不能开窗,等闲也不要让他出门,莫要让他冷着冻着。
吃食也要绵软温热的,瓜果虽好,克化不了便没有益处了。最好喝一些热热的粥,粳米粥最能温样身子。”
姜姝道是:“儿媳定会一心一意照料世子,让世子开怀。”
说到这儿,姜姝忽得想起管家的事情,她对赵氏道:“母亲,可是儿媳太过于愚笨,惹您生气了?”
“儿媳哪里做得不好,您直接指出来便是,只望您不要嫌弃儿媳。”
姜姝聪颖好学,按私心,赵氏倒是愿意指点她,但想到陆长易的嘱托,只得把话带到别处:“我新得了一罐雪岭青,你且去沏一盏尝尝。”
赵氏有意把话题岔开,姜姝也没法子,提步行到外间。
待房门关上,赵氏才询问陆长易:“姜氏是你的嫡妻,侯府的中馈早晚都得交到她手中,母亲早日教她掌家也是为着她好,你为何不愿让母亲指点她管家。”
陆长易轻咳一声,仰靠到身后的迎枕上:“儿子是个短命的,指不定哪天突然就过去了。”
“我不求功名利禄,只盼着过的快活一些,姜氏让我欢喜,我便要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棂打到地上,拉出几道长长的光,陆长易盯着那几道光影,低声喃喃:“我是出不了这屋子了,便让姜氏长长久久陪着我吧,左右我是离不得她。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儿子管不着将来的事,只瞧眼前。”
赵氏微愣,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妒意,她的儿子率性肆意,即便对着她,也是想甩脸子就甩脸子,现下却为了讨好姜姝,做起了两面三刀之事。
也不知那姜姝到底有什么本事,竟把她的儿子迷的失了魂魄。
赵氏呷了一口瓜片,终于还是问出了藏在心里的疑问:“你当初为何非姜氏不娶?”
虽说陆长易和姜姝订了娃娃亲,但两家门第悬殊,若是陆家不认这门亲事,姜家也无可奈何。
赵氏出身大族,从心底里瞧不上小门小户的姜姝,一直想给陆长易娶一位门当户对的闺秀。
奈何陆凛一意要履行诺言,陆长易也像是着了魔,非姜姝不娶,他以绝食相要挟,整整三日不曾进食,险些一命呜呼,这才逼得赵氏到姜家提了亲。
若是成亲以前赵氏问出这个问题,陆长易断然不会告诉她来由,现下已把姜姝娶到了家,陆长易便没有什么顾忌了。
那一日立春,下着微雨。杨氏携厚礼到信阳侯府拜访赵氏。因着私心,杨氏不想让姜姝在赵氏面前露脸,便以娶斗篷为由,把姜姝打发到了外院。
陆长易像往日一样,坐在轮椅上斗蛐蛐儿,他自幼体弱,长到二十岁连侯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几次,最大的消遣便是斗蛐蛐儿。
蛐蛐儿瞧着不起眼,却极残暴,只要拉开架势总要斗得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府内的岁月太过于平淡无聊,每当看到战败的蛐蛐儿要被得胜者咬得遍体鳞伤的时候,陆长易心中便会获得一股奇异的快1感。
这快1感是他索然无味的人生中唯一的调剂。
两只蛐蛐儿正斗得剑拔弩张,陆长易忽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赵氏治家严,府内的人行动站立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走出这样轻盈的步伐。
他不由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穿茶色长裙的女子正提着衣裙奔跑,她貌若芙蕖,肌肤如玉,因着跑得太快,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粉。
若遇到积水,她只轻轻一跳便跃过去了,仿若沐浴在阳光下的麋鹿,浑身上下都充满朝气,充盈着他最最缺乏的东西。
陆长易的心倏得一动,胸腔里涌出比看斗蛐蛐儿时更汹涌的快1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