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晏看着她脸上不似作伪的惊讶,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如果有相熟的人在旁边,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在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据他所知,官府的人例行走官驿,按理说来返一个半月功夫绰绰有余,但派回去查案的那几个却被清明汛阻拦了脚步:他们不熟悉当地水文,在渡河口的时候遇上上游开堤放水,阻碍了两日行程。
两个关口,一共耽误了四日。四日说长不长,却足够让快马加鞭的人先行一步赶到。魏清晏原先以为是碰巧遇上,只在心底略感巧合——连老天爷都在帮着榜眼先将能镇得住县令的消息传回去,好叫吕氏撤了状告不孝的案子。但后来他发现了另一桩巧合,贡院开考之前,被伤者方郎君和榜眼见过。
那日贡院搜身放人入内,方郎君手中的笔杆上印着其父撰写的“静”字,本意是劝诫他读书静心,但方郎君用笔惯了,收拾东西时不察,带了印字的笔杆进去,眼看着还剩下三四个人就到自己,他急得想哭。
带入贡院的东西不能沾一点儿文字,只要被查出来,成绩就做不得数。方郎君苦读数年,自然不愿意一腔努力败于此,他求助地看向众人,众人怕引火烧身,纷纷避开眼神。
是榜眼主动借了他一支笔。
这么一件小事,没能引起关注,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然也有人仗义出手相助。这两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两件小事,魏清晏总觉得冥冥之中存在某些联系。
他凭借着自己办案的直觉想要往下深查,胞弟魏清暄则笑他疑神疑鬼,再怎么说那陈允渡也只是个还未弱冠的少年,怎么就刚好知道走官渡水路会遇上泄堤,绕下游横木桥看似走了远路,实则不会受到涨水影响。
“反正我瞧着榜眼看着单纯清澈,想不到这么多事,”魏清暄大咧咧地说完,话锋一转,“兄长你会不会是最近太累了?你每日将自己绷得像根线,谁到了你面前都是黑心眼,这可怎么行?”
魏清晏随手将自己手中的书卷丢了出去,魏清暄边躲闪边求饶:“是我口误是我口误,兄长追寻真相,是我浅薄……不过兄长,就算这些‘巧合’都是认为制造,那出发点不都是为了许三娘吗?非要知道的一清二楚吗?说不定许三娘也知道呢。”
前面的话魏清晏不置可否,最后一句话陷入沉默。
不知怎的,知道许栀和不知道真心不知道这些巧合的时候,魏清晏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感受。
耳畔仿佛有两道声音,一道说她不知道也好,落了个清净;另一道则明示他应稍加提醒,某人心思深沉,防人之心不可无。
若那些巧合当真是一个少年制造出来的巧合,那许三娘和他闹掰,怕是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没什么,科举乃盛事,传的快也不难理解,”魏清晏随意将这个话题揭过,说起另一件事,“外城什么事情?”
“我在外城买了一间铺子,门口摆着一个讼师摊,上面写着与人写讼状包打赢,”许栀和说,“他摆在那儿,路人避开走。铺子不久后将要开张,实在影响,我叫人查了查他口中的‘包打赢’,才知道他坑过云水巷百姓银钱。”
魏清晏:“可有人证?”
“有,路上我叫人去请了,”许栀和点头,“估摸着过会儿就到了。”
魏清晏又提了几个问题,对旁边的一个红衣衙役吩咐了几句,将人传呼入堂。后者作揖,转身离开。
衙役离开后,堂中一时间陷入缄默。
许栀和目光掠过门口,落在魏清晏的衣袍上,“府尹大人可先行处理公务。”
魏清晏可有可无地应了声,他伸手拿起刚刚带过来的两卷卷宗之一,一目十行地扫完,眉心微蹙,拿起手边的朱砂红笔写着批复和事项。
“对了。”
写着写着,魏清晏忽然出声。
许栀和抬头,轻声问:“府尹在与我说话?”
“是,”魏清晏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笔山上,“明礼前几日传信过来,说想见你。”
“嗯?”
“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