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宜锦走神一刹那。被搀扶着的吕氏突然没有了向上的托力,脚下一个颠簸,忍不住气恼:“你还能做成什么事?看看看,旁人有甚可看的?”
“没有。”
许宜锦抿了抿唇,“娘,现在你和兄长这样,我也不放心你们在外面短赁的宅子过活。不如搬来汪府,让我照顾你们,至少也得等到兄长痊愈……”
吕氏想了想,勉强同意了许宜锦的建议。汴京城里她和许大郎终究只是外来客,论熟络,自然不及许宜锦。
她陪着许大郎赶赴省试那会儿,也考虑过与其在外面赁个宅子,不如直接住在汪府,怎么说她也是汪延明的岳母,但大郎不愿意。许是锦姐儿和汪延明的婚事当年本就是吕鼎从中说和才高攀上的,故而许大郎在汪延明的面前,总觉得矮了一头。
他的性子又一贯刚强傲气,吕氏遂了他的意思。从峨桥县过来,她特意带上了足够的银钱,以免留在京城殿试时不够使用、打赏;外加两个仆妇,四个丫鬟四个小厮,生怕许大郎照顾不周。
现在确实和她预计的一样,要在汴京多留一阵子。
只不过不是为了殿试,而是留下养伤。
养伤病最耗费银钱,吕氏想要许大郎身上无后遗症,自然忍不住要用最昂贵的药材,如此一来,花钱如流水。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再挥霍无度下去。
吕氏看着她,声音带上了几分柔和:“这些你看着安排便是,怎么说你也是正儿八经的汪府大娘子,有你在,娘自然高枕无忧。不过你兄长身上的伤,你多留意着。”
许宜锦堵在心口的郁气缓缓消散,见吕氏放软了态度,主动道:“女儿省得。”
吕氏伸手将她一缕散开的发丝捋到耳后,“宜锦,今日母亲并非怨你怪你,只是……只是你兄长那样,我乱了分寸。你别怪娘亲,娘生你兄长的时候……”
“我知道,”许宜锦接过了话茬,这段话自她出生后无数次响起在自己的耳边,“娘生兄长的时候因为是头一胎,场面一度十分危急,险些难产,也因此,兄长从小就比寻常人瘦弱一些。后来娘怀了我,兄长趴在娘的膝上,说一辈子都保护我。”
吕氏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抹笑,目光遥远又怀念:“对,对。你还记得,娘还记得你牙牙学语后说,等长大了,也要保护自己的兄长。”
那是吕氏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当时她怀着许宜锦,许中祎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儿郎,儿子趴在自己的膝上,似乎什么忧愁都没有,连慢慢悠悠荡过蓝天的云霞都显得格外温柔。
她兀自陷入美好的回忆,却没有注意到旁边许宜锦变得苍白的神色。
也许吕氏并非有意,但现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是不是说明她的心底,还是怨责她没能保护好兄长?
许宜锦逼迫自己不要去想。打算骨头连着筋,归根结底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计较这些,反倒显得她心眼小。
她亲自撑开一把油纸伞,伞面倾斜,将吕氏笼在伞下,自己的半边袖子淋在雨中。
走出去一段路后,忽然有一个衙役跑了过来,“还请两位留步,府尹大人还有事情要说。”
许宜锦看了一眼疲惫的吕氏,向他询问:“我母亲今日奔波疲乏,可否只允我一人过去?”
反正也就两句话的事。衙役道:“可以。烦请许宜人快些,莫要让大人等久了。”
许宜锦伸手搭在吕氏的手背上,“娘,你先回去。今日随我出来的都是我贴身的丫鬟,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吕氏恨不得离衙门越远越好,见许宜锦主动揽下,点了点头,“早些回来。等你回来了,我做些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