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兰蹲下身,解开披风裹住小些的女孩,声音软得像棉花:“跟我们走,姐姐给你们找吃的。”
大些的女孩怯生生地拉住妹妹的手,眼睛却还望着巷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篱笆门外的铜铃声依旧叮当响,只是那声音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沉重。
赵新兰牵着两个女孩往巷口走,小些的囡囡总忍不住回头望,枯黄的辫子在风里晃得像株营养不良的狗尾草。巷尾有家布庄,门板上贴着褪色的“绸缎”二字,里面却只挂着几匹粗麻布。
“老板,拿两身最厚实的棉布衣。”赵新兰掏出银子拍在柜台上,银锭在昏暗的屋里闪着光。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见她们穿着体面,慌忙从货架最上层翻出布包,里面的衣裳虽针脚粗糙,却浆洗得干净。
囡囡和丫丫盯着新衣发愣,手指在布面上蹭了又蹭,像触碰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赵新兰蹲下身给她们解破袄的绳结,才发现里面连件贴身的单衣都没有,皮肤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快穿上。”她把棉布衣往女孩身上套,指尖触到丫丫后背的凸起,竟是块冻得发硬的补丁。
换好衣服,赵新兰又带她们去了天一楼。店小二见她们带着两个乞丐似的孩子,刚要拦,被刘仲甫瞪了回去。二楼雅间里,赵新兰点了一桌子菜,酱肘子、炖鸡汤、油酥饼……热气腾腾地堆了满桌。
囡囡怯生生地捏着筷子,不敢碰那油光锃亮的肘子。赵新兰撕下块鸡腿递过去:“吃吧,管够。”丫丫咬了口饼子,忽然“哇”地哭出来,眼泪掉在饼上洇出个深色的印子:“哥……哥也能吃到吗?”
赵新兰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刚要说话,就见赵受益从窗外走进来,袍角沾着些尘土。“哭什么?”他拿起个包子递给囡囡,“吃完了带你们去找哥哥。”
两个女孩这才狼吞虎咽起来,饼渣掉得满桌都是,喝汤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响。赵新兰看着她们鼓起的腮帮子,忽然轻声问:“父亲,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赵受益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在茶盏沿画着圈:“不做什么,等着便是。”他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等我们的李知府找上门来。他若沉得住气,咱们就在这‘法外之地’多住几日;他若按捺不住闯进来……倒要瞧瞧他那套律法怎么圆。”
赵新兰皱眉,银钗在鬓边颤了颤:“父皇早就盘算着这一步?”
“起初倒没想。”赵受益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沫沾在唇角,“可瞧着这地方的光景,倒觉得是个好机会。”他忽然加重语气,“李星群把大同府治理得花团锦簇,偏留着这么块烂疮。再拖下去,百姓心里的怨气该对着朝廷来了。”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里带着些感慨:“李世民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眼下这局面,正是收拢人心的好时候——他李星群讲究依法治国,朕倒要看看,法外之民的疾苦,他管是不管。”
赵新兰望着楼下往来的行人,那些面黄肌瘦的身影在暮色里晃得像鬼影。“可您这样……未免太冒险了。”
“冒险?”赵受益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些冷光,“朕是天子,大启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他们在这儿受委屈,朕这个当皇帝的,难道不该亲眼瞧瞧?”他忽然看向女儿,眼神锐利起来,“你可别给李星群通风报信。”
赵新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她攥了攥帕子,帕角绣着的兰草被捏得变了形,半晌才低声道:“是,父皇。”
窗外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丫丫已经吃饱了,靠在囡囡怀里打盹,嘴角还沾着点油渍。赵受益望着两个孩子,忽然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梗在舌尖留下些微的涩味——这场戏,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