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不能理解,在她看来,人类身躯上的那些苦楚,远远比不过灵魂的痛苦来得沉重。她对于这样轻言放弃的人有些生气,就算活得难受,可总好过那些无法活着的灵魂。
“被家人抛弃,被命运唾弃,十几年了,一直在这小医院里,什么都得不到,我已经受够了。”
“……那——”若若说,“随你吧,这具身躯,介意我收下吗?”
“……你想做什么?”
“想试试活着的感觉。”
“那你尽管试吧,我要休息了……如果你觉得,享受痛苦就是活着的实感,那就去尝尝看吧,神明大人啊,活着的意义,远比你想得要沉重。”
女孩干涩地说完,就此离去了,她的灵魂奔向了没有痛苦的永眠。
若若从未做过这样的事,用自己的灵魂去代替谁,真够荒唐的。她稍微有一点点迟疑,但还是这么做了,那具注定要死去的身躯,被她占据了,倒不如说,也只有她能做到——
但所谓的神明,毕竟和人类是无法相容的,因而出现了许多的误差。
结果并不理想,反而相当糟糕,那具身躯根本不能保存她那些记忆,也因过于她强大的灵魂,而发生了许多改变。比如说外表朝着她的样貌改变。同时,隐隐约约,能下意识将许多说不通的事变得在他人看来正常,这也许是世界自我修正的一环。
就这样,若若并不理想地,暂时变成了一介凡人。虽然记忆没能保存下来,但性格不知何故,倒是原原本本的继承了若若的性格。
以及,本来存在的那个人,已被代替了,故而不再存在。
综上所述,在事后,若若将这次贸然尝试,称之为自己最大的污点,因为太失败了。
“我叫……”几乎忘掉了一切的她,拿起了自己的病历本,写着患者的名字,不知何故,姓氏那里被人为地涂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想”字。
“为什么会涂掉了呢?”想迷惘地询问陪在她床边的女医生。
女医生轻轻用手拨开想额前的碎发,尽可能温柔地讲。
“因为以前你说,被父母抛弃是件很心酸的事,就和他们断绝了往来,舍弃了姓氏。”
“……”想有些落寞,她捂着胸口,因为那里在隐隐作痛。
“别怕,还有我陪着你,小丫头。”
“……”
活着是件痛苦的事,但她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女医生也察觉到了这点,颇为感慨地说:“你有点变了,以前打个针都要哭丧半天,真是长大了啊,想。”
“……嗯,没事,没那么难受。”想平淡地说。
但灵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遗失了。
“我想读些书。”她忽然说。
“好。”遇见那个青年——不,遇见还是个少年的文安之时,是若若——不,是想的人生正刚刚开始没多久,就即将落幕的人生末段。
想的人生,本来是整天都和疾病斗争,如同嚼蜡般索然无味的每一日,但她却觉得,这样也好。然后和病痛告别,就平淡地离去,结束这段苦闷的人生吧……
不知何故,想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很不错了,就像是经历了许多更漫长、更煎熬的岁月之后,觉得现在的人生还要更美满一些呢。
思索着这些的时候,想忽然注意到,有个少年从病房前走过了,而自己的那位主治医师,也不知何故一脸焦急地跟在他旁边。也许是其他病人的家属?或者是医生的熟人?
想只是隔着没开多少的门缝,如此轻描淡写地看上了一眼,那位少年的样子,就深深留在了想的心中,还有种难以言表的撼动随之而来。
想觉得,他真是个非常特别的人,一张稍稍还有些稚气的脸上,却饱含着压倒性的愁容和成熟。穿着打扮看上去比年纪要老成一些,却也裹不住浑身难言的哀伤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