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天铸纵然性子桀骜,此时亦不由大喜,任古彦拜了三下,才笑吟吟道:“很好很好,快快起来。”莫北陵冷笑一声,指着古辰,道:“那这小子呢,师兄就不管了?”
卢天铸本就对古辰不喜,况且其资质平庸,呆头呆脑,不觉嫌恶更盛。寻思半晌,道:“此去不远,有一间空置的屋子,你就住到那去。不过老夫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不守规矩,丢了小命,可怨不着老夫。”
古辰愣了愣,才听出他竟想收留自己,一想不用被赶下山去,心中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是,我一定小心一些。”古彦却道:“师父,你不收阿哥做徒弟?”
卢天铸道:“这小子根骨不正,精气不足,不是练武的料子。强练下去,绝无成就,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古辰忙道:“我不要紧的,有地方住就好了。”古彦皱起眉头,还待说些什么,却听莫北陵哈哈大笑,道:“真是皆大欢喜,既然如此,我先走一步了。”古辰对莫北陵极有好感,见他要走,道:“莫道长,这么快便走了?”
莫北陵笑道:“当然要走了,不然留在这里讨人嫌么?”说着冲卢天铸一拱手,大喇喇一笑:“卢师兄,告辞。”卢天铸眼皮一翻,转过头去,只做不见。莫北陵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身影忽动,足不抬,手不动,眨眼间已至数丈之外,须臾之间,便没了踪迹。
古辰往他离时方向望去,心头略略怅然。忽听卢天铸咳嗽一声,摸了摸古彦的头顶,和颜悦色道:“你叫什么名字?”古彦如实说了,卢天铸哈哈笑道:“好名字,来,你跟老夫过来。”古彦哦了一声,抬头说道:“那阿哥呢?”
卢天铸瞥了古辰一眼,冷冷道:“你便别跟来了。”说罢右手一指窗外,道:“屋里有些乱,你把这些碎木都捡起来,权当柴烧,烧一锅热水,听见了没有?”一说完,却见古辰仍是愣愣瞧着自己,不为所动,不禁拉下脸来,喝道:“还不快去,傻站着做什么?”
古辰猛然一惊,忙不迭点头,转身去了。卢天铸抓着古彦的衣袖,呵呵笑道:“来来,老夫送你些好东西。”他力气极大,半拉半扯间,古彦只来得及瞧了古辰一眼,便被卢天铸拉走了。
暮色微沉,漫天乌云渐聚渐拢,蓦然间,一道长长的闪电自天际划过,在云层中翻滚撕扯,仿佛一下子将整个苍穹劈为两半。
古辰呆呆望着两人背影,出神片刻,突然想起要烧水一事,急忙俯下身子,将断木一一拾起,尽数堆在木屋门口。
他打小流落街头,生火做饭自是轻车熟路,不一时便生起火来,方要将铁锅架在火上,却见火势越来越小,趋近熄灭,暗道:“这一点木头不够,须得再找些木柴来。”但在木屋旁搜寻半天,竟找不到一把斧子,心中奇道:“莫非这里的人砍柴都不用斧子的么?不成,我得去找人借把斧子才行。”
古辰打定主意,当即沿着来路往山下走去。谁知走了二三里远,居然没看到一个人影,不禁有些莫名其妙:“怪事,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原来卢天铸脾性孤僻,喜怒无常,当年一个低辈弟子无意中说错了一句话,竟惹得卢天铸大发雷霆,一出手便将那个弟子打得半死,足有三个月下不了床。
这件事后来传将出去,闹得沸沸扬扬,连掌教陆清羽都惊动了。那弟子乃是六大首座之一齐云川的爱徒,却被卢天铸打成如此重伤。齐云川得知消息,登时勃然大怒,单枪匹马找上门去,要为爱徒报仇。
陆清羽见事情越闹越大,只能提前破关,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勉强将齐云川劝了回去。从此之后,门内低辈弟子每每遇见卢天铸,均是提心吊胆,恨不得插翅飞走。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往卢天铸掌管的那处地方去了。
古辰哪知这些陈年往事,唯有闷头往前走去,又过一阵,好不容易见到两个男弟子,便急急跑上前去,喘声道:“敢问两位道长,哪里有斧子可借?”那两个弟子神色疑惑,相视一眼,奇道:“斧子?你要斧子来做什么?”古辰挠了挠头,道:“我要用斧子来砍柴。”
其中一个矮胖子打量他一眼,道:“你不是天清宫的人吧?”古辰心道:“彦弟已是天清宫的弟子了,道长又肯让我留下来,那我也应该算是天清宫的人了。”想到这里,便道:“我刚来不久。”
旁边一个高个子皱起眉头,奇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位师叔的弟子?”古辰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卢天铸叫什么名字,往身后方向一指,说道:“我不是谁的弟子,不过我弟弟住在那个道长那里。”
那两个弟子见状,不觉脸色大变,那矮胖子吞了一口唾沫,道:“你说莫非的是……七星斋的卢天铸,卢师伯?”古辰顿时想起先前莫北陵也是叫他卢师兄,便笑道:“对对对,就是他。”他话一出口,只见那两个弟子望向他的眼神登时变了,三分讶异,却掺杂着七分怜悯。
古辰微微一怔,奇道:“你们干嘛这样瞧着我?”那高个子重重地咳嗽一声,仰天打了个哈哈,敷衍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你弟弟,唉,真是命苦……”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一旁的矮胖子卢天铸端起那碗药粥,吹得凉了一些,放到苏武面前,叹了一声道:“苏儿,难得碧心澜这女娃儿对你这般上心,你就把这药粥喝了吧。”
苏武慢慢转过头来,眼神空洞洞的,盯着那碗粥半晌,才有气无力道:“师父,我……我不想喝。”卢天铸又劝了几句,终于不再勉强。他既是苏武的师父,当然知道他那执拗的性子,也知道他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宁可让自己粉身碎骨的死去,也不愿接受这份沉甸甸的同情。
卢天铸眉头大皱,蓦地烦躁起来,正欲把那碗砸得稀烂,忽见古辰呆愣愣地杵在一旁,没来由心头火起,抬手便是两个耳光扇了过去。古辰万不料他突然发难,结结实实吃了两记耳光,一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迸,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
别说古辰丝毫不会武功,就算是寻常的武功好手,遇上卢天铸也只有挨打的份。古辰莫名挨了打,心中委屈至极,眼中忍不住流出泪来。卢天铸打了他两个耳光,胸中怒气登时烟消云散,一时竟有些万念俱灰:“罢了罢了,我打他又有什么用。”又见古辰的脸颊红肿中泛着紫青,心觉自己下手太重,便沉声道:“你过来,把这碗粥喝了。”
古辰闻言一愣,颇为出乎意料之外,不免微觉惶恐,道:“可是,这粥不是给那位大哥的么,我怎么能喝?”卢天铸脸一沉,皱眉道:“你不喝么?”古辰见他容色不悦,心道:“要是我不喝,只怕道长也会把那粥倒掉,那样太可惜了。”于是战战兢兢地接过碗来。他久未进食,腹中早就饿得没了知觉,闻得阵阵粥香扑鼻,不由食指大动,张口便将那碗粥咕嘟嘟喝了下去。
那粥甫入口中,便觉一股甘甜鲜美的滋味从舌尖传递而来,渐渐化作一团暖流,滑落腹中,仿佛与他的精气血肉融合在一起,着实舒坦到了极点。他一气将那粥喝得精光,砸了咂嘴,似意犹未尽,却觉那阵甜美滋味之中,又掺着一丁点苦涩的药味。冰莲子和鬼骨香俱是千金难求的奇药,寻常人只要尝得一点,便可延年益寿,身强骨健。如此说来,古辰倒也因祸得福,白白捡了这便宜。
之后,卢天铸又令古辰搓洗干净苏武的身子,然后替他穿上了衣服,这才抱着他回到洞去。而那缸子水却舍不得倒掉,尽倒在了卢天铸所种植的草药田中。忙完了这些,眼见天色已然不早,卢天铸带着古辰去到那一间无人居住的木屋前,便飘然离去了。
古辰累了一天,只觉腰酸腿乏,一头扎倒在**,顷刻间一阵倦意如潮水袭来,他脑中昏昏沉沉,眼皮上似有千钧重担,睁之不开,片刻后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