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向卜虎,目光锐利如鹰:“卜桓这些年与士族走得太近了。”
一句话让帐内再次安静下来:“那些世家子弟,世代盘踞豫州,眼里只有自家坞堡的田产、族中的利益,何曾有过‘征战天下’的念头?”
“他们巴不得大将军守着中原这一亩三分地,好让他们继续把持赋税、奴役佃户。”
挛鞮龟走到舆图前,指尖点过豫州的标记:“将军推行的均田令、新税法,哪一条不是在动他们的根基?”
“他们整个冬天,明里暗里的抵制,只是大将军从前仗着军威压着,他们不敢明着反。”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惋惜,“可卜桓公子偏信他们的‘休养生息’之说,觉得征战是‘穷兵黩武’,把这些士族的话当成金玉良言。”
“如今他们借着民间怨言吹风,再许些‘保步家基业’的承诺,卜桓公子自然就信了……觉得断了粮草,大将军就会撤军,战事一停,士族的利益便保住了。”
“所以这局面,”挛鞮龟收回手,看向帐内众人,“其实早该料到的。”
卜虎沉默地听着,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夜风裹着寒意从帐帘缝隙钻进来,吹得烛火险些熄灭。
他终于睁开眼,眼底的怒火已被冰冷的决断取代:“撤军吧。”
三个字说得极轻,却让帐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又同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卜虎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舆图上被酒渍晕染的长安城,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洛阳。”
“重整兵马,清算内奸,再做打算。”
帐帘被夜风掀起一角,远处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
长安城下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军营的帐篷上,明日本应响起的总攻号角,终究是等不到了。
而那近在咫尺的关中沃土,那唾手可得的天下霸业,此刻都成了卜虎心头一道淌血的伤口,被自己最亲的人,亲手划开。
卜虎掀帘出帐,冷月浸得他脸庞泛白。
远望着敌营星点灯火,目光又落向灯火尽头的长安城。
他喉间发紧……此去若离,这般破城良机怕是再难有了。
关中一旦撤出,敌寇必趁势集结,他日再想踏足这片土地,只会难如登天。
对于卜虎而言,这个时候正是拿下关中,剿灭力羯朱宏的好机会,只要剿灭了力羯朱宏,控制下了关中,那么在西部地区,就没有实力可以与他一较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