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站了站,月白长衫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如今天下大乱,很多百姓,为躲避战乱,流离失所,中原大地饿殍遍野,那些坐拥千顷良田的世家却囤粮居奇,一粒米都不肯出。”
“我在咱洛阳城的大街上,亲眼见过有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跪在富户门前磕碎了头,人家连门都没开。”
“一点吃的,都不给……”
他转头看向卜桓,目光沉静:“被收回的田产,对于而言,也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增征的商税,也只针对那些垄断盐铁的巨贾。”
“剩下的产业足够他们锦衣玉食,饿不死的。”
"“饿不死就该被抢?”卜桓猛地转头,眼眶泛红:“兄长可知豫州世家裴家为垦荒淤田,三代人跪过黄河滩,斗过盐碱地?”
“那些粮仓里的粟米,是他们家五更起三更眠种出来的,不是天上掉的!”
“凭什么因为有人懒、有人笨、有人好逸恶劳,就该把勤勤恳恳攒下的家业分出去?”
他往前冲了两步,几乎要踏上丹陛:“您是要接替父帅的人,心里竟藏着这样的强盗念头!”
“靠抢能坐稳江山吗?靠夺能让天下人服吗?”
“这样下去,咱们和那些烧杀抢掠的乱兵有何区别?”
“如何能完成部族入主中原的伟业?”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殿内死一般的静。
卜桓公子英明!"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
阶下右侧的世族子弟们猛地抬起头,不少人偷偷挺了挺腰杆,袖口下的手攥成了拳。
某个世家的族长甚至往前挪了挪,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这些天他们被新政压得喘不过气,减田亩、增赋税,连祖上传下的祭田都要按新规缴税,卜桓这话,算是替他们把憋了许久的话喊了出来。
武人集团那边猛地响起一声怒喝,赵春城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可是见过世家丑恶的嘴脸,他也是明白,这些世家们,是一群不顾天下苍生,只为自己的可恨的吸血鬼……
此刻听着卜桓的话,听着那些世族子弟的附和,赵春城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把那句"放你娘的屁"咽了回去。
他能反驳卜桓不懂百姓的苦,却驳不了那些世族确实辛苦攒家业的理,能骂那些囤粮的富户不是东西,却没法让所有人相信新政不是‘抢’。
卜虎看着阶下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看着长子紧锁的眉头,看着次子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掌心已沁出细汗。
檀香燃尽的铜炉里,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像极了此刻殿内这场没硝烟的仗……争的是田产赋税,斗的是新旧根基,而他这个做父亲的,此时却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虽然他没有称帝,也没有称天王,但他实打实的这个势力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