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之前,得先做件事。”卜虎抬手打断他,指节在案上重重一叩,“改革。”
“改革?”挛鞮龟的三角眼眯了眯,随后看着卜虎询问道:“主公要改什么?”
卜虎起身走到殿角的流民图前……那是军曹画的,用不同颜色标着洛阳周边流民的分布,红得刺眼的地方,是饿殍堆得最多的村落。
“段豪在东边搞新政时,底下人递过信来,我瞧着有些意思。”
他指尖划过图上最红的一片:“你等瞧瞧,这些流民,不是死了,就是卖身为奴,为什么?”
“因为士族把田都占了。”
“咱们治下的良田,七成在那几家大士族的手里,他们家里的奴仆比咱们的洛阳宫的禁军还多,可城外的流民却只能啃树皮。”
李刚多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去年我回乡,见着邻村的王二,当年跟我一起投军的兄弟,就因为没地种,把闺女卖了换粮,自己冻毙在破庙里……那些士族粮仓里的粟米都快发霉了!”
“所以要均田。”卜虎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灯盏晃了晃:“重新丈量田亩,士族按品级留田,多出来的,全部分给流民。”
“明年秋收,让那些现在还在啃树皮的人,都能摸着自家地里长的麦子。”
他转身看向五人,眼里燃着野火似的光:“民有了田,就不用咱们天天想着赈济,他们活下来,就能给咱们当兵、纳粮。”
“到时候,别说关中,就是整个天下,咱们也能踏平!”
殿内忽然静了,只有柏子香在空气里簌簌燃烧。
赵春城和李刚多,可以说是最恨士族的人了,他俩认为,当初的苦日子就是士族们造成的。
赵春城咧了咧嘴,露出泛黄的牙齿……我娘就是饿死在北上的路上,若当年有田,何至于此?
李刚多想起王二冻僵的脸,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兰先忽然哼了一声:“士族肯答应?那些老东西怕是宁愿把田烧了,也不会分出来。”
“他们不答应,就强推。”卜虎走到胡床边坐下,重新拿起案上的横刀,用拇指蹭着刀刃:“这天下,早该让那些肯刨土、肯挥刀的人说了算。”
刀光映在他眼里,像极了年轻时在草原上,望着篝火映红的天空……那时他就信,只要敢抢、敢拼,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只是那时他想要的是牛羊,如今,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殿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极了城外流民的哭嚎。
而殿内,五双眼睛里渐渐燃起和卜虎一样的火,只是那火里,除了对天下的渴望,还有几分对士族的怨毒……这场改革,与其说是均田,不如说是一场早已埋下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