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瞳看着他:我信。
这些日子,她反复看过杜长卿买来的卷册,越发笃定此人不简单。杜长卿打听过,苗良方住在西街多年,替人抄书过活,有时做些散碎零工。有钱的时候就买米煮粥,没钱时就饿肚子。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家中什么情况,只知他嗜酒如命,成日醉醺醺,没人瞧得上他。若说杜长卿还能守着老父亲留下的小医馆勉强博得人一个笑脸,那苗良方在西街,是连叫花子都能踩一脚的烂酒鬼。
但偏偏是这么一个烂酒鬼,舍不得除去自家门前那些蓬勃的药草,任由他们自由生长,遮住大半块门板。
那药草无人侍弄根本养不下去,
面前人看着陆瞳,脸上笑容再也勉强不下去,握紧拳头,低声道:打听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我想参加太医局春试,进翰林医官院做医官。
别闹了!苗良方怒极反笑,年年春试,平人医工有几个能当上医官的臭丫头,为了和太府寺卿置气一门心思春试,你把医道当成什么
再者,似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好听,苗良方端起茶盏猛灌一口,稍稍平复下心情,才继续道:当医官有什么好宫里的贵人一旦出事,动辄就要医官陪葬,你以为陪葬的医官都是谁自然是这些既没背景又没人脉的平人医官了!
他絮絮地念,做得好被抢功,做不好背黑锅,拿的官俸买不了几颗白菜,担的风险就是掉脑袋,你只看表面光鲜,其中代价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担得起的
陆瞳问: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苗良方喃喃道,忽地一撩裤腿,这就是代价!
陆瞳凝眸看去,目光微动。
宽大裤腿被撩至膝盖,露出对面人那张伤痕累累的腿,那只腿自小腿处完全萎缩,泛着恐怖的乌紫色,像一截干瘪没有水分的枯木,僵硬嫁接在人的躯体之上。
瞧见陆瞳脸色,苗良方哼了一声,遂又将裤腿落下,道:看见了没有,你……
你的腿是被谁打伤的陆瞳打断他的话。
苗良方一愣。
这是该关注的重点吗
陆瞳望向他:你为什么被赶出翰林医官院
你……
谁害了你
……
眼前人一句一句,语调平静,问的他发懵。苗良方放在腿边的手微微攥紧,低头深吸口气,道:这都不是你该
我可以帮你报仇。
到嘴的话戛然而止,他猝然抬头。
陆瞳看着他:不知谁害你到如此地步,但你若帮助我通过春试,进入翰林医官院……
我可以帮你报复回来。
年轻医女神情宁静,幽冷的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再寻常不过的对白。茶盏上浮的袅袅热气给她美丽的面容覆上一层淡白薄雾,眼眸却凉如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