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肚兜的尺寸一瞧就不是她的。
岁朝的笑凝固在腮边,渐渐消失不见,她按下险些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僵直站起身来跪下:“娘子恕罪!”
贵妃得了圣宠当然不会计较奴婢的一些小心思,可眼前的美人裙裳脏污,几缕发丝狼狈地粘在颈边,晨起时描画的淡妆已经被人擦拭殆尽,眼睛红肿得厉害,推门望向她时,蛾眉紧蹙。
是她怂恿贵妃偷溜出去,无论贵妃是否识破,弄成这般回来,又瞧见她私下忘乎所以,定然会迁怒。
沈幼宜皱眉不是瞧不惯这些,而是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药味。
岁朝是生育过的妇人,深知人乳的味道未必会受贵人喜欢,身上常用熏香,但这香气遮不住熟悉的药味。
方才遇到的事情太多,她已经忘记当初和阿兄同时选中的是哪本书。
但书房内的药味把浅淡到几乎没有的记忆都勾了起来。
倒不是她生来过目不忘,而是她阿兄选中的书有些独特,非政非史,是一本《妇人大全良方》。
是他已经娶了嫂嫂,要为妻女看吗?
沈幼宜慢慢走过去,瞥见肚兜上的五毒老虎图案,笑着叫岁朝起身。
“是绣给你家小郎君的?”
岁朝战战兢兢,轻声应是,俯首认罪道:“奴婢一时思子情切,还请娘子恕罪。”
瑶光殿里,一针一线都是贵妃的东西,包括她这个人。
沈幼宜“唔”了一声,平和道:“只要不误了当差,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是有人送药来了?”
岁朝迫切想问一问贵妃身上的污糟从何而来,但也只能压下心思:“掌事方才送了补药来,见房中只有奴婢,便要灶上温着了。”
她差点以为是贵妃从前服用的凉药,但是仔细一想,陛下久未临幸,贵妃服了也没什么用处,试探道:“娘子是身上哪里不大舒服么,奴婢学过推拿,或许可以为您排忧解难。”
曾经为贵妃办事煎药、里外勾结的人几乎都被杖毙,谁还敢不要命,为贵妃煎这些伤身的药?
沈幼宜莞尔,那苦得掉眉毛的药到她手里也是浪费,管它多名贵,她是喝不下去的:“不过是补身子的药,我也不爱吃。”
真不知道二皇子是一片孝心还是故意的,她只能心里领受皇后的好意,要入口实在是难为自己。
岁朝笑起来时颊边有深深的窝,她见贵妃兴致不错,不像在外面遭受过难堪的模样,故意讲了许多民间小门小户的事情逗趣,其中也包括怀孕生子的一些反应,以及求子时一些难以启齿的闺房私事。
“奴婢出宫的时候年龄有些大,怕是不大好有孕,还是母亲说要奴婢把这事当作茶壶注水,不单要注得满,还要探得到底才成,叮嘱奴婢每次合房前要垫高些……”
沈幼宜只见过母亲那些怀孕的友人,又没亲身经历过男女之事,对此感兴趣得很,听得入神,下意识抚了抚小腹。
元朔帝子嗣不多,卫兰蓁从前有过丈夫却没子嗣,即便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她腹中竟半点动静都没有。
沈幼宜不太怀疑自己,她更习惯将这种事情归结于丈夫的无能。
死者为大,她不便苛责陵阳侯。
不过她是正当盛年,可皇帝过了万寿便是三十七岁,想来力不从心也是在所难免,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可真落到她身上的雨露还不知道打了多少折扣。
卫贵妃出身高贵,又有太子眷顾,生与不生都不要紧,可她这个冒名顶替的孤魂野鬼……虎毒不食子,一旦东窗事发,元朔帝瞧见孩子的面上,会不会对她留情些?
可这个被母亲当成保命工具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岁朝见贵妃似有几分动容,也知不能说得更多,反惹贵妃猜疑她的用心,笑了笑便略过去,旁敲侧击问起万寿节上贵妃欲如何祝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