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一半儿,才忽然想起来,这是别人辛苦打的窝。赶紧又换了一幅笑脸,低声跟李无病商量,“小郎君,可否让老夫也过过瘾。等会儿无论中没中鱼,老夫都会拿一瓶好酒相谢!”
“您老坐下钓就是!”李无病知道对方瘾大手菜,笑着将马扎踢了踢,送到了对方的脚跟之后,“这里的鱼甚多,如果等会儿饵料不够了,我再去弄!”
说着话,他主动向远处走了十几步,站在礁石边缘,将自己的鱼钩甩向了海水浑浊处。
“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老者心痒难搔,也将鱼钩远远地甩向了海面。旋即在马扎上正襟危坐,满脸虔诚地看着浮漂,一动不动。
枯坐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先前连续咬钩的竹荚鱼,却对他挂在钩子上的鱼饵,不理不睬。倒是水下稍微深一些的位置,似乎有几条不知道名字的大鱼,围着鱼钩打起了转,三口两口,就将鱼肉给吃了个精光。
老者不服气,挂上新切的鱼肉再钓,刚刚看到浮漂有了动静,立刻就抽杆。结果,却是连续抽杆,连续落空,最后,把李无病切好的鱼肉,给“喂”了个精光,却仍旧毫无所获。
用鱼肉做饵,好像是不成。老者放下钓竿,忍不住偷眼去看李无病那边,却看到少年人水桶里,倒扎着两只一尺宽的鱼尾巴,还有银灰色的鱼身体,将水桶撞得碰碰作响。
有道是,没比较就没伤害。见自己这边连一条没人愿意吃的竹荚都钓不上来,而少年人那边这么大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两条大鱼入了桶,老者的脸色顿时开始发黑。扭过头,抓起一条还没切割的竹荚鱼,用脚踩住,紧跟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半尺长的短刀,挥刀将其给剁成两段。
“您老今天想钓什么鱼啊,竹荚,过鱼(石斑)、午鱼还是牛屎鱲(黑鲷)?”实在不忍心看到老者气出个好歹来,李无病忍不住笑着询问。
不问则以,一问,老者愈发觉得郁闷,一边朝着鱼钩上挂鱼肉,一边闷声闷气地回应,“钓什么鱼,难道还能由着我挑么?能有鱼肯咬我的钩,就烧高香了。”
“您老这话,可就不太对了。”李无病也不介意老者说话的语气,放下鱼竿,走到老者身边,低声指点,“竹荚嘴巴小,吃不得大块鱼肉,得用切碎了的贝肉,螺肉或者是海参来钓,当然,最好用的,还是海参的内脏。对它们来说,海参的内脏,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看了之后就走不动道儿。”
“怪不得老夫一条都没钓上来,原来里边还有这么多讲究!”老者脾气虽然大,却非常礼貌,听出少年人是有意指点自己,立刻站起身,笑着点头。
“如果钓牛屎鱲,就得用活虾为饵。不过这个季节,牛屎鱲已经很少了,轻易不会上钩。”李无病拉着老者落座,自己也蹲下身,一边帮助老者处理竹荚鱼,一边继续补充,“我选的是浑水区,海面下是泥滩,这个季节最适合钓午鱼和过鱼。这两种鱼都很好吃,但是,在海水下的位置却不相同。午鱼靠近海底,钩要下得深,过鱼喜暖怕冷,喜清怕浊,所以需要将钩子靠近水面一些,但是得经常抖杆,让它把鱼饵当成活的小鱼正在逃命,才会着急一口吞下。”
说话间,已经将竹荚鱼的肉剃好,并分割完毕。然后亲手给老者的鱼钩换了一条鱼肉,指着比较清澈的水域叮嘱,“您老把鱼钩甩到那里去,就是那块飘着海藻的位置。然后每十五个呼吸,扯一下鱼竿,每扯一下,抖动三次手腕儿。别急,天黑还早着呢,过鱼正是这个时候用晚饭。”
他是海岛上长大的野孩子,根本觉察不出,自己这种指点方式,对老者来说有什么不妥当。也丝毫感觉不到,老者身上的官威和煞气,只觉得老人家日日背着空鱼篓回屋,也着实有些可怜,自己需要帮着老者钓上一条鱼来,满足心愿。
此举落在老者身后的两个书童眼里,却是过于不分尊卑了。然而,二人好几次试图出言呵斥,甚至想要伸手把他推到一旁,却都被老者不动声色地用眼神给瞪了回去。
如是又手把手教了两三回,老者终于掌握了几分门道,在浮漂坠向海面下的瞬间,猛地一抽,将一条半尺长的过鱼的脑袋,硬生生拔出了海面。
“老夫中了,老夫中了!”明明七十多岁的人了,老者却比小孩子过年还要高兴,一边使出全身力气遛鱼,一边大呼小叫。
再看李无病,水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塞进去了几条更长的午鱼。笑呵呵地拎起其中一条,走到老者的身边,放进了他的鱼篓,“你老慢慢遛它,晚辈先回去了。这条鱼,且送给您老下酒。”
说罢,扛起早已收好的鱼竿,拎着满满当当的水桶,摇摇晃晃而去。
“少年人,明天晚上还来不来?”老者闻听,心里头顿时就有些发虚,扯着嗓子高声询问,“来的话,喊上老夫跟你一起。不白让你教,老夫那边,酒水管够,你若是想要银子也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