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禾张了张嘴,最后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的,多谢陆少卿。”
陆怀砚只好先“嗯”了一声,再给她时间好好想想。
若她真的是……只怕等回了长安后还要再细细谋划。
……
回到自己的船舱里,黎书禾才将手里紧紧捏住的纸张松开一些。
她总觉得这位陆少卿早已经看破她所有的想法,更是好像知晓她想找的人是谁。
背靠着舱门将手中的纸卷打开,一行一行地扫过去,瞥到某个名字后停了下来。
在大理寺的这半年里,她也略有耳闻。尤其是在探查“妓馆杀人案”的时候,更是时常会听大理寺那些个大人们言语中轻声谈论起曾经那桩惊天动地的大案。
曾经的太子太师李崇,竟然胆敢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公然贩卖考题,不仅是挑战皇权威严,更是堵了多少寒门子弟的进学之路。这些大人们里面有哀叹惋惜的,觉得他有此等学问,竟做下如此下作之事。
但更多的是唾骂。
唾骂他为了几两银钱甚至都不要自己的这张脸面了,什么传世大儒,什么名满天下,笑话,实在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至于有没有人为他辩驳的?自然是有的。
作为当时的太子太师,他也时常在空闲时替学子讲课,门下也算是有着众多的弟子,其中也不乏有学生是在朝中任职的。事发之后,他们日日在朝堂上替他辩驳,为他奔走。
但是三司会审,罪证确凿,就是再辩,再打点,也抵不过“实证”二字。
长安城大街小巷到处都传着带有他亲笔书写的试题,如此的实证,他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而那些为他辩驳的大臣,更是让先帝相看生厌,但凡有所关联的,同样被下了大狱,
一时间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再多言。
后来,李崇自知罪孽深重,在狱中自杀,本以为此案就此作罢,但无数学子上街讨伐,势要让朝廷还他们一个公道。
先帝震怒之下,便将与此案有关的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也成为史书上判刑最为严厉的一次舞弊案。
李崇的长子李颉,时任礼部尚书,被革职流放岭南,家眷尽数充入掖庭和教坊。次子李谌,虽无官职在身,但案发之后却是莫名消失,不知所踪。
其女李杜若因出嫁从夫,恰怀身孕,这才免于一难。
李崇全族剩下的上下一百二十口人,也有不少因此事受到牵连贬官的,但比起前者抄家流放,却是算逃过一劫了。
事后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但证据就摆在这里,先帝更是从此之后禁止朝中任何人再议论此事,违者判于同罪。
这场震惊朝野的春闱舞弊案才就此落幕。
她曾在国子监的祠堂里看到那一片空白被撤下的牌位,更是对这一场曾经的往事唏嘘不已。
直到今日,她看着这纸张上满满的名字,全数都是在国子监待过的李家人。其中一行的名字尤为刺眼。
李谌,号昌黎先生,崇乐十九年于国子监离学,曾为著《昌黎先生文集》《居思录》三下江南找寻灵感,案发后不知所踪。
黎书禾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已全然听不见任何周遭的声音。
难怪阿娘每每提到阿耶时都是咬唇不语,难怪直到临终也只肯告诉她一个化名。
她既放心不下阿耶的生死,又怕自己因着莽撞被卷进无端的灾祸之中。
事已至此,她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她还要继续去找吗?还是就此好好的偏安一隅,从此只过着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