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城浸透鲜血的城墙被甩在身后,贺远之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勉强牵扯的、行将破碎的傀儡。
凭借着残存的本能与那柄卷刃长剑的支撑,跌跌撞撞,终于挪到了将军府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前。
府邸一片死寂,比战后的街道更加幽深。
大门紧闭,门环冰冷。显然,内宅的眷属仆役,早已在城破危局之时躲入深宅,紧闭门户,惶惶不安。
贺远之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与撕裂般的痛楚。
他抬起那只染满血污、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用尽这副残躯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重重地、却又沉闷地,在厚重的门板上拍了两下——
咚!咚!
声音沉闷短促,如同垂死者的心跳,瞬间便被府邸深沉的寂静所吞噬。
拍完这两下,仿佛耗尽了支撑他一路走来的最后一点力气。
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那柄卷刃的长剑脱手而出,“哐啷”一声砸在青石台阶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所有支撑的泥塑,顺着冰冷的门板,软软地滑落,最终瘫倒在府邸门槛外的阴影里,人事不省。
血污、尘土与汗水混合,在他残破的甲胄上板结,使他看上去如同一尊被遗弃在战火边缘的、残破的陶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
紧闭的大门内,终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犹疑不定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靠近。
接着,是门闩被缓缓抽动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沉重的黑漆大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瞥的缝隙。
一只布满皱纹、带着惊惧的眼睛,透过门缝,紧张地向外窥探。
当昏黄的光线落在门外那瘫倒的、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身影上时,门内猛地爆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因极度震惊而变调的惊呼:
“将……将军?!
是将军回来了——!!!”
这声惊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
门内瞬间炸开了锅!
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压抑的惊呼声、器皿碰撞的叮当声……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快!快开门!”
“将军!将军您怎么样了?!”
“快来人啊——!”
混乱的人声中,一个带着哭音、却异常清晰的女声穿透了喧嚣,带着焦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直刺向门外昏迷不醒的贺远之:
“将军!将军!您醒醒!您……您不能有事啊!您千万不能有事!!!”
这声呼唤,如同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回响,隐约地、极其微弱地,触碰到了贺远之沉入无边黑暗的意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