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提顿了顿,掩耳盗铃地戴上面具,转过身。
果不其然,盛迟忌不知是何时到的,正抱着手支着长腿,倚靠在门上,悄无声息地看着他收拾行李。
那双纯粹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深阔幽沉,仿若夜色下的海面,死气沉沉,没有一线光亮,阴郁无神地凝视着他,乍一眼看去,像道阴翳苍白的鬼影。
换其他人,可能就被吓到了,但谢元提已经习以为常,搁下东西,随口问道:“应付好那群人了?”
盛迟忌的视线在他身边的行李上停留半晌,慢慢垂下眼皮,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滞涩的哑:“……嗯。静海帮那边有消息了,约后日在一艘船上见。”
约见在船上,也是意料之中。
谢元提隔了一瞬,平淡地嗯了声:“将约见的地方上下排查一遍,海里也不要放过,这些海贼十分善泅。”
盛迟忌又安静了片晌,才轻声道:“你怕水。”
谢元提藏在面具下的浓睫倏然一颤。
来到福州的几个月,他走过许多个地方,但是……还没有亲自登过船。
自从幼时父母葬身大海后,谢元提对大海有了隐隐的恐惧。
得知噩耗时,他常常做一个噩梦,恍恍惚惚中,梦到自己化为一叶轻舟,在深不见底的黑色海面上穿行,海面波涛汹涌,怒浪拍来,将他拍得粉身碎骨,吞噬其中。
谢元提的呼吸紧促,平复了几息,固执道:“我要去。”
盛迟忌没再说什么,点头应了声:“好。”
为保稳妥,双方会见的船,不是官府提供的,也不是静海帮的船,而是一艘临时清空的商船。
会见前的两日,双方都派了人上船排查。
到了约见的当日的清早,海面上起了浓浓的白雾。
江楚帆借着巡航之便,亲自将谢元提几人送到会面的船上,忧心忡忡地叮嘱了几句,按约定退开了一段距离。
上了船,到了三层的甲板,静海帮的人也到了。
大宁官府这边上船谈判的,是盛迟忌、谢元提和卢子玉,还有满头大汗的福建巡抚。
为表诚意,静海帮的两个东家都来了,还带上了最早跟随父亲、帮里资历最深的元老。
那位前兵部侍郎不是寻常人,一双儿女也都是人中骐骥,哥哥万定林年纪大些,瞧着要内敛许多,像个读书人,妹妹万千缨身上却带着几分利落的匪气,目光在几人之间转了一圈,看到卢子玉,面露诧异。
卢子玉被她一看,立刻探头笑起来:“万姐姐还记得我吗?”
万千缨又看了他两眼,爽快点头:“你是那个商船被劫,非要出来和怒涛会的人讲道理,给人丢进海里喂鲨鱼,被我从海里捞出来那个。”
谢元提:“……”
上船之前,盛迟忌送来一味药,谢元提喝下之后,上了船后倒也没那么晕,但仍是感到胸闷不适,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缓缓调节着呼吸。
直到此时,他忘了那股微微的眩晕感,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卢子玉。
这就是卢子玉说的“有一面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