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到,天子上座,喉官衙陈设仪仗,教坊司奏礼乐与殿,文武百官朝服肃立。而新科进士们在鸿胪寺官员亲引之下,拾级而上,意气风发。
“宣新科进士入殿——”
四拜行礼,执事官举榜案至丹墀御道中置定,传制官跪奏传制,“安乾十年三月初九日,工部尚书杨敬城等于皇极门奏为科举事,会试天下举人,取中三百名。本年三月十五日殿试……
第一甲例取三名,第一名从六品,第二三名正七品,赐进士及第。第二甲从七品,赐进士出身。第三甲正八品,赐同进士出身。”
肃立的众士子们心底越发紧张,这些套话说完以后,就到他们最关注的科第公布之时了。
第几第几第几……诸生心底碎碎念,屏气凝神,只听见天边远远传来声音。
“安乾十年正科殿试,第一甲第一名,山南,徐辞言!”
听到这话,徐辞言心底一震。
好像每一次放榜的时候,他都会被吓到,激动、紧张、雀跃、振奋……种种情绪在心底交融酝酿,只因为徐辞言心底明白,他的未来,仅此一路可走。
没关系,站在丹陛之上,徐辞言心底对着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尘埃落定,金榜题名,今日起,他六元及第,科场诸事以消。此后,便是数十年宦途险谲,徐辞言早已下定决心,重活一世,既要做个于百姓有益的能臣,也要做个有力自保的权臣。
四面为敌亦为友,路愈难,越发愈要走得既大胆又谨慎,时刻权衡利弊,进退得宜,方得善果善终。
序班领着他上前谢恩,跪在了御道左侧,乾顺帝右手下方,“臣徐辞言,叩谢圣恩。”
此时离皇帝如此之近,附近官吏皆离他们有所距离,徐辞言心头一横,做了个颇为大胆的举措。
他借着行礼动作抬眼,看见了乾顺帝冠冕下的面容。
乾顺帝面白无须,凤目长眉,清俊雍容,一身金黄龙纹衮冕,平天冠前后十二旒,五色玉珠垂下,天子之风,不怒而威。
“你!”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惊,乾顺帝眉心微皱,哪有臣子未得许可便直视天颜的道理!
只是这是徐辞言第一次见他,何尝不是乾顺帝第一次见徐辞言面容,好奇心起,把那点不虞之意搁置一旁,打量起来。
跪着的少年面容风流俊美,神色却恬淡平和,眉眼间赫然可见读书人的坚毅,硬生生将五官轻浮之气压了下来,显出君子温润如玉之风来。
好个玉面少年郎!乾顺帝心底赞叹。
再一看那双眼睛,好奇、孺慕……清澈分明,乾顺帝一愣,那点薄责之意烟消云散,反倒升起几分面对太子等时的宠溺之情来。
“你今年几岁了?”见徐辞言反应过来惊惧一瞬就要低头,乾顺帝摆手,微微颔首。
“回陛下,臣今岁虚满二十。”徐辞言微低头,让乌黑发丝间钝木发簪更明显些。
“博洽多识,贤能兼备,只是既入朝为官,年少轻狂失态便不可取了。”乾顺帝点头,徐辞言明白,那便是方才他大不敬的行为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皇帝踌躇片刻,又问,“虚岁二十,实岁呢,可有取字了,由谁取的?”
徐辞言面上微红,低下头回话,“臣再过十日即行冠礼,自幼失怙,由老师为臣取字。”
还是个孩子啊……乾顺帝心底微微感慨,又想到他们二人共同的老师,心下怅然,本想着为徐辞言赐字,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喉官衙的人也说了,徐辞言至情至孝,侍师如父,事事必尽,常扇席温枕,负师行于深山,一师一徒,恍然父子情深。
想来白巍能得这么个关门弟子,心底也是慰藉的,他心底时常愧对白巍,又何必做这种事呢。
榜眼、探花也都上殿谢恩,外头二三甲的唱榜也都结束,致词官于丹陛中跪唱,“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