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苦难面前,图谋改变仿佛都是可耻的,贪婪的,离经叛道的,而只该忍受着,将一切交给“命”,唯有如此才是女子该遵循的美德。
看着这样柔顺却又出奇固执的大姐姐,无声的贞仪不由再次感到茫然——
所谓“命”究竟是谁定的?世间男子与女子,贵人与庶人之间,究竟为何会有这样大的不同?这一切规则由何而起?为何存在?为何每个人都觉得它理所当然?没人想过去质疑它是否合理吗?
橘子虽是只猫,此刻却很能懂得贞仪的茫然与挣扎。
作为一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猫,橘子天然具备着藐视唾弃皇权封建社会的笃信,它自然很清楚当下这一切是大错特错的。
可贞仪不同,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读的女诫也好,圣贤书也罢,皆是被这个时代允许存在的产物,这些构成了贞仪的全部认知,当她开始思考质疑这些认知时,就注定是极度孤独无助的,甚至是自疑的。
寻求世间真理本相,既是贞仪的追求与热爱,或许也是她可以拿来对抗心中茫然的唯一出路。
而淑仪……
橘子很想去讨厌她,就像讨厌这个封建时代一样,可是……它只觉得淑仪可怜。
橘子很想让可怜的淑仪逃离这里。
可是逃离“这里”,又能去“哪里”?
淑仪的胆子这么小,脚也这么小。
而这世道虽大,却好似处处都是锁链。
橘子下意识地去看贞仪的脚。
贞仪侥幸没有裹足,可是……
橘子突然想到,它从未在这里听说过“科学家”三字,一个没有科学家的世道,或者说,一个不承认科学家这个身份的世道……被后世称作科学家的贞仪,身为女子的贞仪,果真能过得很好吗?
这一瞬间,橘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太过美好天真。
橘子觉得自己更加成熟睿智了,却也更加操心忧虑了。
淑仪不愿再提自己的话题,她取出了一只匣子,交给贞仪“我无法跟着回天长去……回乡这一路必然也多有花销之处,这些便当作是我的心意,你代我侍奉孝敬大母……”
贞仪打开匣子,只见是不少碎银和一些金银首饰,她抬起头,对上大姐姐温柔可亲的笑眼“使不完的,二妹妹便留着自用,如今是大姑娘了,还养着一只硕大的狸奴呢,总也该有些私房钱的……”
这带着些微玩笑的话,让心绪飘荡的贞仪蓦地红了眼睛。
贞仪推辞不肯收,淑仪按握住妹妹推辞的手,轻声说“我向来是无用之人……贞儿,你只当让大姐姐也能稍稍有些用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