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的事!”张贤却是淡淡地道:“再说,我相信高伟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说着,转身准备就此离去。
曹金牙马上挡在了他的面前:“等一下!”他道:“就算是你真得要走,也不在这早一分迟一分的,师长马上就过来了,到时你自己直接跟他说就是了,也省得他说我办事不利了!”
张贤投眼看了看又蹒跚从河对岸过来的高伟,却是摇了摇头,他知道如果等高伟真得过来了,自己根本就走不了,以高伟的性格,他认准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何况这个时候,他对自己的那种依赖又让他想起了当年在湘西的情景,同时也令他真得不忍弃之而去。
他还是没有理会曹金牙的阻拦,推开他的臂膀,便要大踏步地走开。
“拦住他!”曹金牙急了起来,大声喝令着边上的士兵。
几个士兵马上围过来,把张贤圈在了里面。
“怎么回事?”高伟总算是回到了这边的岸上,看着这里的架势,走过来问着,他的浑身还是湿漉漉的,光着身子和脚板,只穿了一条短裤,一身发达的肌肉黝黑发着亮。
“报告师座,他要走!”不等张贤回答,曹金牙当先地报告着。
“哦?”高伟炯炯的目光盯视着张贤的脸。
张贤只得点了点头。
高伟沉默了一下,转头告诉着曹金牙跟那些围住张贤的士兵们:“你们先过河去!”
“是!”这些人答着,巴不得地早些离开这边的是非之地,耳边,澧江那边的枪炮声已经转向了这里来,越来越近,不知道什么时候,解放军就会打过来了。
“我只想我们可以回到从前!”高伟咬了咬唇,如同当初是个孩子一样的露出一种渴望的表情。
张贤却是摇了摇头,无情地打碎了他的梦:“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沉默,高伟看着张贤的眼睛,只有沉默,他不知道如何能够挽留住自己的这位大哥。
张贤笑了一下,走到了他的面前来,就象是从前一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路很长,可能前面是陷阱深渊,也可能前面是柳暗花明;但是我的路跟你不一样,你想跟你的老婆孩子在一起,我也想!我的老婆孩子就在解放军里,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就象你怕失去他们一样!”
这是没有任何豪情壮语的选择,也不是什么高尚的选择,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老、百姓,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选择!
高伟愣了一下,眯缝着一双眼睛看着张贤,忽然问着:“贤哥,你欠我的怎么还我?”
张贤不由得一愣,想来想去,自己都觉得从来不亏欠别人什么,尤其是对高伟,只有他欠自己的份,自己怎么会欠他呢?当下有些不解地问着:“我欠你?我欠你什么?”
“你忘记了?你还欠我一把东洋军刀!”高伟提醒着他。
张贤蓦然想了起来,的确,那还是雪峰山战役的时候,高伟从一个日本鬼子那里夺下了一把东洋军刀,只是却被前来视察的美国友人看中了那把军刀,于是张贤当成了一个老好人,从高伟那里要来这把军刀送给了美国友人。当初他还想着把自己夺来的军刀送给高伟的,只是他却没有要。如今高伟提起了这件旧事,张贤知道并非是他小气,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人了,是从来不愿意亏欠别人什么的,所以高伟是想以此来要挟自己,以求得他所要的目的。
“是,我是欠了你一把军刀!”张贤承认着,同时也不忘记提醒着他:“但是,你别忘记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高伟微微一怔,他当然清楚,自己的这条命其实就是张贤救下来的,但是此时也只能厚着脸皮,耍着无赖,扳起了面孔,十分认真地道:“我也知道,我的这条命就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拿走!”
听着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态,令张贤却无法回答了,他只能摇着头,无奈地道:“军刀我还不了你,你的命我也就不要了!咱们两个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也就是了!”
高伟眨了下眼睛,大声地道:“不!我还是欠着你的,所以你不能走!”
张贤看着他,半天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愿你我今生还有相见的日子!”他说着,又想起了那首诗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明天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或还是人,或成了鬼!这世间能够活着就要知足,我不想再回到过去,只想能够找一个机会安定下来,平平静静、普普通通地生活,不求完美,不求富贵!”他说着,脑海中立时现出了汽车中与王金娜、小虎并肩相依的情景,言语里已然有些凄恻:“往事如风,吹散了也就了无痕迹,来过、走过就行了!”
高伟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被他当成大哥的人,这是一个从士兵到将军,又从将军到士兵的异类,而令他至今不解的是,不明白这个异类又怎么会有如此好的心境,能够返璞归真一般地回归平常呢?他也曾经历过这种心境,也曾想要过这种平静的生活,但是最终还是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终于还是再一次重披战袍,于是换来了如今这样的不归之路。
张贤没有再等高伟开口,转身毫无羁绊地离去,虽然他在转身的瞬间,分明看到高伟圆睁的双眼里滚滚而动的泪花,却也无法动摇他回归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