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这才不再坚持,叮嘱沈荔务必将养身子、新熬的阿胶糕要记得吃、夜间务必莫要伏案太久……一路絮叨着出了府门,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沈荔命人备了一份厚礼,亲手奉上,想起自己的母亲,不免又是一阵酸涩。
萧燃向前握住她的手,朗然道:“阿母若想我们了,只管遣人知会一声,我亲自去接您。”
朱氏闻言颔首,眼角深纹舒展,眉眼间尽是长辈的慈爱与欣慰。
马车远去,沈荔仍静静立于原地,淡青色的文袍于风中微微鼓动,飘逸若仙。
萧燃见她神色怔然,放空中还有几分浅淡的忧郁,便低声问:“舍不得傅母?”
沈荔轻轻摇首:“王府与长公主府邸相距不过几条街,想见傅母时,随时都可见到。”
“那你这般失魂落魄,又是为何?”
沈荔深吸一口气,颇有些怅惘道:“要讲学了。”
“嗯?”
“今日,要回学宫讲学了。”
萧燃反应过来,笑道:“你不是喜欢讲学吗?”
“喜欢讲学,但不喜上值。”
沈荔双手拢袖,声音平静而空洞,“也不喜撰写北上感想、述职文书、与北渊士子的交流手札,以及没完没了经历分享议事……”
除了以上这些繁冗的笔札琐事,沈荔重返学宫执教,倒也还算顺遂。
得知北渊大儒特地指名,将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托付给她这位年轻的礼学女师,学子们看她的眼神更添几分敬重与钦慕。一等到课毕,众生便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追问不休。
譬如:王夫子困守洛邑时,可曾害怕?
攻城之声,当真如雷音灌耳?
那些北渊士子的文采,比之我们如何?
听闻夫子中毒负伤,几近丧命,又是如何化险为夷的呢?
当然,除了众星捧月般的厚待外,她偶尔也能察觉到一丝不和谐的敌意。
譬如此刻,被贬为直讲的王瞻便手捧茶盏路过,目光斜睨,笑容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崔妤翻了个白眼,对沈荔道:“他是嫉妒咱们以女子之身立了大功,又得石经拓本,碍了他的前程。”
沈荔微微一笑:“若王直讲不曾惧怕边境战火,而退出北上洛邑的行列,这功劳,恐怕也有他一份呢。”
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恰巧能让王瞻听见。
于是那张看起来颇为白胖圆滑的脸,就倏地绿了。
二月底,风中渐已有了熏人的暖意。
这日沈荔刚课毕,抱着讲义转过长廊
回女学馆,便听墙头的花枝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