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巨响。
学宫大门再次被锁上,卷起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将张晏强撑的身形逼得连连后退,踉跄着就要跌倒。
“张博士!”
“夫子!”
元繁与一名太学生冲下石阶,一左一右搀住这位嗬嗬喘气的老人,将他扶进室内坐下。
“夫子勿忧,学生没事的……”
榻上的李促强撑病躯坐起,一边急促咳喘,一边用沙哑的声音铿锵道,“若要向北渊贼子俯首称臣才能换得药材,学生……学生宁愿一死!”
其余数名儒生相视一眼,俱是默默颔首,齐声道:“宁死不降!”
“混账!”张晏重重一顿拐杖,气得须眉倒竖,“尔等黄口小儿,尚未及冠,什么小病小灾抗不过?谁许你们说这样的丧气话!”
少年人们不语,或忍泪,或埋首,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宁死不屈的气节。
除了谢涟与周晦。
前者是在为众人不听自己劝诫、执意要救下那些蝼蚁般的黔首而生气,后者则死死盯着室内渐渐黯淡的炭盆,蒙着一层更为深重的灰败与不安。
仿佛众人的性命,也即将随着火光的泯灭而消逝,永远冰封在这个漫长的寒夜。
“难道已是穷途末路了吗……”
周晦蠕动嘴唇,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
“当然不是。”
沈荔提灯进门,摇曳的风灯镀亮脚下三尺寒砖,也照亮了她身后抱着几十斤竹简的商风与陆雯华,“我们还有柴火,熬过一夜,便多一分胜算。”
众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抱着竹简的商风等人,顿时骇然大惊。
周晦浑浊凹陷的眼睛倏地睁大,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尔为女师,难道要做焚书毁典的罪人吗?”
沈荔迎着众人的视线向前,随手抽了一卷竹简,映着微弱的火光展开,“圣贤典籍可以重刻,然人命不可复生。先救人性命,才能谈救人心。”
“张博士!”谢涟求救般看向张晏。
张晏沉吟良久,方道:“你我为人师者,当知摧毁一个王朝,只需先抹去他们的文化,攻击他们的教育,使其不知为何而生,为何而战,直至礼崩乐坏、同室操戈,则国必灭矣。吾辈北上重建学宫,教化万民,就是为了避免大虞毁于愚民之策……”
“教化万民,那也得有民可教。”
沈荔环顾众人,苍白的指尖一松,将竹简投入炭盆,“仓廪实而知礼节,若连性命都保不住,谈何教化万民?”
火光骤亮,伴随着清脆的竹片爆裂声,荡开一阵春风般柔和的暖意。
那样的温暖令人着迷。
眼见众人面色复杂,崔妤将怀中的竹简置于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道:“生死存亡之际,当以大义为先,诸位就不要墨守成规了。”
她方才可是含着泪,将自己最珍贵的焦尾琴都劈碎了,给染了风寒的女学生取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