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燃朝少年抬抬下颌,“你阿父是谁?让他过来。”
谁知少年听到此言,反而激动起来,嘶声道:“
我没有阿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周夫子来了!”
人群中忽而传来一阵骚动,似是见到了熟人,立即有热忱的乡邻招呼道,“周夫子,令郎又行窃被抓啦!正要被贵人打断腿呢,您老快来说说情吧!”
一个熟悉的,伛偻而懦弱的身影闻讯挤入人群,出现在沈荔面前。
周晦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鼠灰狐裘,狐狸毛都失了光泽,甚至还有几小片斑秃,也不知是传了几代人的旧物——但那的确是他“衣锦还乡”时能拿出手的,唯一一件体面的冬衣。
而此刻,他最后一点体面也荡然无存。
他顶着乡邻们或讥诮或看戏的眼光,望着被行窃被当场擒获的儿子,一张老脸顿时涨成酱紫色。
再看看略显讶然的同僚女师,他面上羞恼的酱紫色又唰地褪为惨白,渐渐蒙上一层灰败。
他干瘪的嘴唇蠕动半晌,最终恨铁不成钢地朝儿子一指:“孽障!你、你都做了什么?为父省吃俭用供你读书,教你圣贤道理,你安敢做梁上君子的勾当?”
周晦的声音发颤,干哑得厉害,听起来没有丝毫的震慑力。
于是周少伯便也梗着脖子,恨声道:“阿妹病得只剩一口气,你回来瞧过一眼吗?你那些卑躬屈膝、为人奴婢换来的钱,我嫌脏!”
“逆……逆子!怎可……如此无礼……”
周晦身形颤了颤,转而朝沈荔拱手一礼,嶙峋的肩胛骨似要从那件破旧的裘衣中刺出,嘶哑道,“是周某教子无方,冒犯了王夫子,还请……请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饶恕犬子这次,周某必将严加管教,犬子折损之物,纵使倾家荡产,我也定当……定当如数奉还。”
眼下的局面显然超出了沈荔的预料,好巧不巧,竟撞上周晦的儿子。
但即便这少年并非同僚之子,沈荔也不会真让人打断他的双腿,遂定神道:“此乃小事,所失之物也并不贵重,还请周博士勿要介怀。”
周晦只是摇头,喃喃道:“要赔的,要赔的。”
周晦神情恍惚地领着儿子走了,周围的人群见没了热闹,便也一哄而散。
萧燃还在为那块玉生气,皱眉抱臂道:“虽说做老子的膝盖软了些,但做儿子的,为何这般恨他?就因为他老子没骨气?”
沈荔轻轻摇头。
她只知周晦是寒门出身的边缘士人,早年间仕途不顺。至于这家人具体的内情如何,她却并不清楚。
萧燃看了眼她空荡荡的腰间,不知在想什么,忽而眸色微亮,低头对她道:“你在这等我片刻,别乱动啊。”
说罢,他给武思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照顾好沈荔,这才策马扬鞭而去。
沈荔趁机去附近采办了几件女孩子们所需的心衣,刚出成衣铺,便见武思回背负长弓在巷口走来走去,低着头似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沈荔疑惑道:“武副统领可是丢了东西?”
武思回挠了挠脑门,将手里握着的两支羽箭递给她看,嘟囔道:“方才追那蟊贼时,我连开了三箭,却只寻回了两支精矢。”
“战场上折损箭矢乃是常事……”
想起什么,沈荔声音一顿,沉吟片刻,方问,“虎威军的弓兵,常遗失箭矢吗?”
“那是自然!寻常一场战毕,军中会有专人去战场上回收箭矢,若百姓捡到了,亦可交予军中换些银钱,毕竟虎威军的弓矢精良无比,造价不菲呢。可即便如此,仍是会有遗失疏漏。”(budu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