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一名神色匆忙的信使策马飞奔入府,从宫中带来了一个令所有人胆寒的噩耗——
扶离魏氏、苏氏两大世家打着“宁投北渊,不臣妖妇”的旗号
,串通城门校尉开门献城,使得北渊铁骑长驱直入,侵占章夷、翎城两处重要关隘。
二城太守一降一死,粮草劫掠,百姓被屠,战火直逼汉中。
一旦北渊抢夺汉水关隘南下攻伐,则兰京危矣!
那颗支撑朝局平衡的关键榫卯终于松动,轰然砸落。
长公主萧青璃看着扫落满地的边防沙盘,陷入良久的沉思。
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扩丁改税只是这群软骨士族叛变的借口,但她的确让他们揪到了这个借口。
这是她的错。
萧燃父子用性命打下的两座关城,如今得之她手,却也失之她手。
殿中文武近臣为粮草和出兵路线争得不可开交,嘈杂的人语声嗡嗡地响着,吵得她头疼。
萧燃便是在此刻迈入大殿,那年轻挺拔的身影如定海神针穿过人潮,于是沸腾的吵闹声便随着他的步伐靠近而逐渐平息,归于悄寂。
“阿姊,下令吧。”
他抬眸,眼底一点寒芒如刃,平静而笃定道,“命我清点粮草辎重,即刻领兵收复失地。”
议事结束已近子时,萧青璃并未回长公主府,而是信马由缰地在空旷的街头闲逛。
夜色浓稠而冰冷,萦绕着凄清的冷雾。
她很想策马飞奔出城,去军营同元照商议行军部署,去激励即将出征远行的将士,那里是她厮杀出来的、如故乡一般亲切的地方……
可她不能。
但凡她表现出些许的任性,身后远远跟随的亲卫与礼官便会以身死谏,恳请她以大局为重,坐镇朝堂。
她被困在了这具躯壳里,也被困在了明堂之上。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不后悔。若能以身入局,换天下太平,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她真的是那个能终结战乱,为天下百姓带来福祉的女君吗?
身下马匹在一处府宅前停下,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继续漫步前行。
萧青璃抬首望去,只见阑珊的灯笼于寒风中摇曳,镀亮阶前矗立的阀阅和醒目的“沈府”二字。
沈府内室。
萧青璃冷静下来,忽而觉得自己深夜降舆臣子府宅的行径有些不厚道,因为病榻上幽静素雅的青年显然毫无准备——
室内熏香极暖,沈筠衣着单薄素净,半披着长发倚坐榻上,玉竹般秀美修长的指节捻着一根润满浓墨的细笔,案上摆放着写了一半的笺奏,就这么微张着淡而优雅的薄唇,怔怔然看着满身风霜的不速之客。
直至笔尖的浓墨滴落,在字迹隽美的笺奏上留下一团墨色,他这才如梦初醒般缓缓起身,强撑着要俯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