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又一道烟气从香火中升起,桑栩看见,隔着这浓郁的烟气,眼前似有一座堂皇的木制高楼巍然屹立。这楼影影绰绰,如果在普通人眼中,恐怕什么也瞧不见,只能通过烟气窥得模糊的一角。而在桑栩这种修过神通的人眼中,它碧瓦飞甍,清晰无比,正中挂着一面大匾——“太平楼”。
原来,这就是太平楼。
“这是息氏皇帝敕建给我们六姓的。”秦绮罗道,“每年岁终大祭在里面点上香,可镇压天下邪祟。”
这么神奇?桑栩有点不信。
赵君北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道:“年轻人不要不信,虽然镇压的效果不大,只是让一些孤魂野鬼不敢
骚扰夜路行人,可不上香,只会更糟。”
“这香火也不知道给谁受用,”
明先鸣道,“总之祖宗的规矩,守着就是了。”
说实话,五姓的话,桑栩永远保留三分怀疑。
不过,在座宾客都未曾表达反对,而且殷殷看着他,等他上香,说明规矩确实是这样。
桑栩点了点头,步入太平楼,把头炷香插入香炉。星星一点香火,在宾客们的眼中好似熊熊燃烧的灯火,清正自然,万邪不侵。紧接着,五姓掌家也跟上,仙家宾客们也跟上,异乡人员工各执了一炷香,都跟上。香火充盈太平楼,烟气向上升去,没入无尽的虚空。
周围的人们望着香火叩拜,许下自己的心愿。有的异乡人祝自己实现补天丹自由,有的人祝自己当上高管。那些仙家也许了心愿,声音交织在一起,一重又一重。
桑栩望着那重重香火,下意识跟着他们,许了一个愿。
仙台殿在碎裂,在下沉。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记忆好像一扇扇门,次第向周瑕打开。周瑕看见被重姒唤到冷泉宫的自己,瑟瑟发抖,像一只落单的幼兽。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噩梦一样的时节,永远挣脱不开。
当初他怎么没杀了她呢?他记起来,他是尝试过的。有一次他终于受够了天天吃尸虺的日子,偷偷缠了一柄软剑在腰间去刺杀她。在她在帘幕后面更衣的时候,他抽出软剑刺进丝绸垂帘。帘幕坠下,他看见眼前被他刺中的不是那扮成他母后的妖魔,而是一只大狗。大狗奄奄一息,皮毛里渗出汩汩的鲜血,睁着漆黑的眼眸看着他。
重姒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背后,摁住他的肩头,“荒儿,你真调皮。好端端的,为何要杀母后的狗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死去的黄狗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杀了一条狗而已,为什么就是忘不掉?
后来,桑千意回来了,他去问桑千意。桑千意带他安葬了那只狗,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为什么忘不掉?他失去的记忆太多了,七岁以后发生了什么,仙台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千意师父肯定有事瞒着他。或许想起来所有的一切,他就能知道为什么。
脑子突突作痛,心里忽然变得很乱,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着他,令他心生忧怖。他抱着头,竭力忍着脑海里的剧痛,甚至无暇去管周遭的鬼怪。底下的鬼怪无穷无尽,不断往上爬来。爬上他的大腿,爬上他的脊背。尸潮狂涌掀来,将他完全淹没。
突然间,虚空里飘来一阵浓烈的香火气。所有鬼怪同时扭头,望向了香火的方向。气息来越浓,殷红的烟气顺风而来。鬼怪们放弃了周瑕,争先恐后,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朝那边去了。
狂乱之中,周瑕忽然听见桑小乖缥缈的声音:
“希望周瑕平安。”
恍若微风拂过群山万壑,他迷乱的心潮霎时间平静。
理智回笼,剧痛平息,记忆缓缓退潮。他抬起头,眺望远方飘来的香火。刚刚桑小乖的声音,是幻觉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见桑小乖。
岁终大祭结束,宾客里的黄老太太道:“大朝奉,您是不是要走了?”
桑栩道:“是,差不多要走了。”
“好孩子,”黄老太太慈祥地笑道,“你先走吧。老身和诸位宾客在这儿稍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