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早个几十年在他还是青壮年的时候,说不定蔺朝宗自己都会是他的坚定支持者。
但站在蔺党领头人的角度,这法子万不能行。
朝堂里的好位置就这么多,底下的人升上来了,他们的人去哪?
更何况,有了为民办事就能升职的路子,那些碍于他们权力,想要走捷径依附过来的官吏就会散去。
大家都是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若不是世道艰难,谁不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谁是真喜欢当个遗臭万年的贼人了?
若说蔺吉安的落败是挖掉蔺党一块肉,这新考成法就是要把他们骨头一块拔起。
理由被人否了,蔺朝宗不动声色地朝后一瞥,就有蔺党的官员大步走出来反驳,“禀陛下,此考成法过于严苛,恐吏不能堪其重,而流于表面,呈崩盘之态啊。”
只有你有人是不是?
杨敬城心底冷笑,很快又有官员站出来驳斥,“不堪其重?食君之禄为君办事,各地官吏都是层层拔选出来的,哪能尽是无能之辈?”
“若是连这点活计都干不好,倒不如早早摘了官帽,免得愧对朝里放的银粮!”
以蔺朝宗和杨敬城为首,蔺党清流相争,一时间两方人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总地看去,都察院、六科等受益的官员大多支持,但六部等等执行部门也不愿意头上多这么把枷锁,频频反对。
首辅钱鼎直麻木地站在最前头,只觉得心底疲累无比。
他怎么就不能好好退下去呢……这些事情,让年轻的去争就好,关他什么事。
还有蔺朝宗,钱鼎直瞥他两眼,这人啊,就该服老,而不是在这倚老卖老。
真当陛下还是昔年吴下阿蒙啊。
乾顺帝高坐上方,萧衍跪在他脚边,看着吵成一团的朝堂心底有些茫然,这法子,真的值得这么多人吵成这样???
这些大臣……当真是国之栋梁?他心底忍不住怀疑,怎么他就没看出这法子有这么惊世骇俗的好??
“行了行了,”最后还是钱鼎力支持出来打了圆场,“夫考核之法,若过于宽松,则吏无所畏,怠惰日生;若过于严酷,则吏不堪其苦,或致生变……”
“老朽方才听了听,众说纷纭都有看法,”钱鼎直弯了弯腰,“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等散朝之后再行上书,陈其优劣,各抒己见?”
今日早朝已经延误了许多时辰,日头渐渐升高,大多数官员早上只简简单单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眼下都饿了。
钱鼎直资历深,年龄大,他们也愿意给他这么个面子,是以纷纷闭嘴,昂头等着乾顺帝决策。
“按钱阁老说到做,”乾顺帝点点头,“通政司,内阁明日把奏折整理好递到御前,切不可有隐瞒之举。”
话毕,他起身朝后殿走去,文武百官无一不跪地送行。
萧衍观了观这个局势,还是觉得只有着新考成法推行开来,他这个始提出者才会有更大的收益,离开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凑到杨敬城身边。
“杨大人安好?”他勾起抹含蓄的微笑。
“臣拜见邑王殿下,”杨敬城面上扬起几分笑来,他向来是个冷面酷吏,眼下倒是一时间亲和了几分,“殿下所奏之法,当真是一鞭一条痕,一捆一掌血啊。”
“大人谬赞。”萧衍被他夸得有几分飘飘然,当下按耐不住面上的笑意,和杨敬城热热络络地交谈起来。
却不想他这副模样落在蔺朝宗等人眼中,更是万般丑恶。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太仆寺少卿汪元中冷笑一声,走在蔺朝宗一侧,“往日里光顾着防备太子,倒是没想到冒出他这么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