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接下来的计划,徐辞言取了桌上的文书处理了起来。等到散职的时候,他取出匣子内的几张纸,去了杨家。
杨敬城听说他前来拜访,心底一愣,把人唤到书房里来。
“你这是想要改革官吏考核的制度……”
书房里灯火通明,杨敬城换了一身常服,眉心紧皱地琢磨着手里的几张纸。
徐辞言坐在他对面,轻轻点头,“不错,小侄这月里在吏部也看了些考课官吏的制度,说句实在的,做筷子勉强用,做椽子要要塌房的。”
当下的朝廷,忙的地方忙得不行,
闲的地方亦是闲得发慌,再加上各个部门权责牵扯不清,考课时各方推诿,一个功劳十来个人分,一个错处十来个人摊,这么一来,水分就大了。
也因为这样,才会有各地官员打着主意花钱买通吏部,好升官进爵,至于花出去的银子,当上大官以后,保不准十天半个月就捞回来了。
这定势一旦形成,无论换多少个吏部尚书吏部侍郎都没有用,因为法不责众,也因为天高皇帝远,最底下的官吏,永远是最难管的。
唯一的破解法子便是改变考课制度,每个功劳都对应到人,每个错处也对应到人。
怎么处理,徐辞言想得很明白,说来说去,还是张居正那套考成法。
尽管这个人在后世毁誉参半,但不得不说,考成法确实是一大创举。
它的核心就是“立限责事,以事责人”八个字——设置任务期限,定期核查,如果完不成则责怪到个人头上。
这个法子说起来熟悉,听起来更熟悉,后世无论是机构还是公司,考核绩效的时候不就是这一套吗,道理虽然浅显,但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啊!
要说有什么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对摆子不太友好,期限既下,那些官老爷们就不得不卷起来。
不过徐辞言本来就是个卷王,当然不在意这个。
“你等我再看看……”杨敬城取出纸张,提笔沾墨,全身投入地在纸上写着自己的理解,越写越心惊。
他是个干实事的,也是一步一步从底下爬上来的,在府县寻办事被推诿踢皮球经历过,在中央发布政令被搪塞迟行也经历过,可谓是看遍官场冷暖丑恶。
以他的眼光来看,徐辞言提出的这套考成法子,可谓是立压历朝历代,只要能够顺利推行,必然能起卓然功效。
但就是这唯一的缺点,限制了他的发挥。
“无咎,”杨敬城当机立断地把写了的那几张纸递到烛火上烧掉,眉心微拧,露出点不赞同的神色来。
“这法子好是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它要是推行出去,苦了官吏,你这个提出者会怎么样?”
历来搞改革的,哪个有好下场?!
徐辞言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张居正后来为什么死这么惨,连颁布的政令也大半被取缔,不就是因为他得罪了太多官吏么。
本来每月里划水摸鱼就能拿钱,眼下你偏要让我干活让我卷起来,夺人清闲如同杀人父母,我不搞你搞谁?
“小侄明白,”他点点头,直直地对上杨敬城微微一笑,“所以,这法子不能由我提出来。”
“你要借别人之口?”杨敬城心底一动,这考成法推行出去确实是个功绩,但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功绩也要有命享。
但他也是挂心国事之人,这种事关官吏考核的好主意,没见过还好,见过了却要装作没见过,实在让人不甘心。
杨敬城都打定主意了,徐辞言不能让他来,总归自己眼下还是个阁老,不至于轻易被人报复了去。
但眼下这么看,徐辞言好像有主意。
“有资格,有权利提出改革吏制的不过寥寥几人,”杨敬城摇摇头,“他们自然能看出这法子带来的祸害,怕是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