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蕊的声音微微泛冷,“那照先生所言,难道我的母亲中了‘美人妆’,寿不过一载?”
“你诊错了,我娘已年过半百,身子康健,好得很。”
而且颜母身形低矮丰腴,肤色是那种江南女子贯有的白皙,并不特别,随着年岁老去,眼角爬满了皱纹,根本不像这老叟说的那样。
高先生沉默片刻,道:“按照夫人脉相,您的生身之母已不在人世。”
“老夫行医四十余年,从未诊错过。”
“你放肆!”
素手扬落,颜雪蕊罕见地动了肝火,掌心“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腕间的玉镯与金丝镯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冷声道:“念在先生年事已高,我不计较。碧荷,还不送客!”
饱满的胸口剧烈起伏,颜雪蕊这些年修身养性,从未发过这么大的怒火。她此时面若桃花,潋滟的眸中流淌着碎金,又似烧着一簇火焰,美极了。
连终日服侍夫人的碧荷都不由看得痴迷,平日的夫人温柔如水,但总感觉少点儿什,像……像个精致的玉雕,美则美矣,却没有灵气,方才玉雕里注入一丝魂魄,人活了!
她咽了咽口水,连忙招呼人把老叟“请”走,里外间的丫鬟们步履匆忙,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捶腿捏肩,颜雪蕊烦躁地挥挥手,“都下去。”
就连颜雪蕊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和顾衍日日相对,她冷声吩咐下人的神态,竟隐隐有一分顾衍的影子。
众人躬身退下,碧荷贴心地关紧房门,房内只剩颜雪蕊一个人,她深呼一口气,跌坐在圈椅上,卸力般地闭上眼眸。
颜雪蕊自幼聪慧。
正如她知道窈儿顶替那个丫头不是被赎走,而是横死一样,有些事她心里明白,只是不说罢了。
她和爹娘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爹娘自幼偏宠雪芳,念书、绣花、制香、打理铺子……她无论做得再好,永远比不上雪芳趴在母亲膝盖上的撒娇;她一直被教导,她是长姐,要让着妹妹,明明和妹妹一同闯祸,只有她一人受罚。
明明知道雪芳冤枉她,为了不叫雪芳哭闹,她一定会被训斥责难。
她少时心气儿高,不平雪芳得爹娘偏宠,总想压她一头;雪芳同样嫉妒她,除了双亲的疼爱,她什么都比不过她。
姐妹俩暗戳戳较劲儿,互相羡慕对方拥有的东西,随着逐渐长大,颜雪蕊明白,她永远比不过雪芳。
就算她能制出巧妙的香料,就算她能叫自家生意更上一层楼,爹娘只会泛泛夸她一句聪慧,却会在雪芳病重时彻夜守在床头。
颜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香户,像颜家这样的商户,扬州城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唯一称得上特殊的是,颜父是入赘女婿,膝下只有雪蕊雪芳姐妹,颜父也从未纳过妾室。
颜雪蕊听过街坊的闲谈,当年母亲孕子艰难,两人远赴京城求医问药,一年后便带回她,再一年,母亲有孕,生下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