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嫁衣绚丽夺目却也繁复非常,光是穿戴便需耗费大半个时辰,思及此,裴清仪轻嗯一声,喝过安神汤,早早上了寝榻。
不知是安神汤作用抑或其他,这一夜,裴清仪做了好些美梦,一时梦到她与景明太子三拜天地,一时又梦到那心心念念的郎君为她挑起盖头,温柔轻抚她的脸颊……
许是美梦令人流连,一觉醒时,裴清仪唇角还上扬着,只是窗外天光太过刺眼,她忍不住抬手遮了遮——
忽然,她察觉到什么,嘴角笑意僵凝。
窗外怎会有天光,今儿交接仪程繁琐,五更她便要起身梳洗,采芳姑姑怎未唤她!
她忙起身,急急趿上软履:“采芳姑姑,采芳姑姑!”
可四下唤了半晌,这位平日近身伺候的女官不见踪影,进来的是昨日落榻官署的仆役。
“姑娘寻采芳姑姑何事?诸位姑姑早随县主启程了,姑娘既是病着,便留在官署好生歇养罢,待使臣返程,会来接姑娘一道回洛京的。”
裴清仪脑中全然空白,半晌才不可置信般问:“县主启程了?本县主还在这儿,怎就启程了!”
“哟,姑娘,您莫不是高热烧迷糊了?竟说起胡话来了。”
“放肆!我乃韶和县主!”她慌乱地想去翻找身上玉牌,却怎么也找不见,一时抓住仆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我的确是韶和县主,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带我去见你们大人,昨日我虽坐在马车中并未露面,但我与你们大人交谈过,你们大人定能辨得出我的声音来
!”
裴清仪越说,脑子越是清晰,甚至还威胁道:“联姻事关两国交好,若出了什么差池,岂是你一小小仆役能担待得起的!总之,你先带我去见你们大人,我才是韶和县主!”
仆役闻言,面上并无半分惶恐犹疑,只注视着她,笑吟吟拨开她的手:“姑娘糊涂了,您不是韶和县主,而是韶和县主的贴身侍婢。”
裴清仪对上他的视线,那拼命往下压的念头不受控地冒了出来,她背脊一僵,浑身发冷。
“来人,这位姑娘病糊涂了,你们几个,给我灵醒着些,守好这间屋子,连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是。”
“啷当”一声,房门关阖落锁!
裴清仪反应过来后猛拍门板,大声喊叫着“我才是韶和县主”云云,可屋外看守的人充耳不闻,渐渐的,那声音变得嘶哑,再然后,慢慢低缓下去……
而与此同时,韶和县主的和亲队伍进入南褚境内,行经大半日,终于在入夜时分,赶至景明太子驻守督战的爻州。
暮色四合,风雪稍歇,爻州四方城门平日早已落钥,可为迎县主,今日却是大开着,驻守军兵肃穆而立,簇簇火光跳跃耀目。
远远瞧见县主车仪,众人齐齐放下手中兵器,洪声跪拜道:“恭迎韶和县主!”
雪竹穿戴着一身繁复沉重的大红嫁衣,听见远处传来的参拜声响,珠翠摇晃间,脑袋仍有些昏沉。
可自从今日晨间被人不由分说妆扮好塞进这宝马香车开始,她心中留存的最后一丝疑惑也早已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许多细枝末节在她脑海中连接成一张细密蛛网,而她被拢于其中,此前竟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