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似乎也懒得和孙少安一家多费口舌,他阴沉着脸,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子,冷冷的说道:
“孙少安,忘了跟你说了,你们家的那点自留地,村里要重新规划,明天就把庄稼都给我清了!”
一九七五年,农村这边相当严,许多地方的自留地被压缩和取消,强调“以粮为纲”和集体生产。
但是在实际执行中,部分地区仍保留少量自留地,尤其是偏远或执行较为宽松的地方。
而田福堂明显就是那个说了算的,他说完这句话,再没理会喧哗的人群,直接转身离开。
刚才围观的那些村民,脖梗子直冒凉气,他们也都没想到,田福堂的大棒会这么快打到孙少安的头上。
想起刚才他撂下的狠话,即便是平时和孙少安家关系不错的邻居,此时也都噤若寒蝉,毕竟谁也不知道真触了田福堂这颗雷,借了孙家钱和粮,会不会也惹来同样的报复。
孙少安一家也同样懵在了原地,毕竟自留地是他们家活命的根本,指望着队里的那点工分,根本就喂不饱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孙少安的母亲贾秀芳,直接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老天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金俊武刚才把牛送回了队里的饲养室,打算顺道来孙家窑洞这边看一眼,寻思着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虽说孙少安和他分别是一队和二队的队长,两人之间属于竞争关系,可是他还是认可孙少安这个人的。
他恰好看到了田福堂和孙少安一家针尖对麦芒的一幕,只是一直都没出声。金俊武心里面很清楚,站在田福堂的角度,你不能说他做错了,这也是他冷眼旁观,没插嘴的根本原因。
毕竟田福堂他闺女田润叶是双水村有名的一枝花,又是县里的公办教师,人家有着大好前途,凭啥耗在连饭都吃不上的孙家?
能为你们家做到现在这个份上,搭上了自己的前途,帮着孙少平去做伪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不想跟你们家有半点关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换成自己,未必能做到田福堂这份上呢,怕是针对孙家的手段只会更酷烈。
等到围观人群都散的差不多了,金俊武上前拍了拍孙少安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
“少安,先扶你妈进去吧。”
孙少安机械的扶起了母亲贾秀芳,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好像是被灌了铅。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都不是连夜雨这么简单了,家里的窑洞都被雷给劈塌了,他都没想好该怎么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刚才看热闹的人虽然都走的差不多了,但是那些窃窃私语却好像毒蛇吐信子的嘶鸣钻进了他的耳朵。
“平日里看着少平那孩子一本正经的,没想到手脚这么不干净。他可真没少偷啊,我听说偷了三十块钱,五十斤粮票呢,这些够咱们普通人家用好几个月了!”
“呵呵,要我说啊,田润叶那闺女才真是被迷了心智呢,为了这么个苦哈哈的孙家,连原西县公子哥的亲事都不要了……”
“我看孙少安也是邪乎得很,谁知道他背地里是不是给田润叶下了什么蛊?”
村民们的这些个闲言碎语,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刀子一般剜着孙少安的心。他很清楚家里积攒的这些好名声,怕是都随着王满银和弟弟被送去劳改,给败坏的烟消云散了。
他把母亲扶进窑洞,父亲孙玉厚挣扎着要起身,被他给按了回去,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自己的似的:
“爸,您别动,好好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