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内敛如深潭,萧念念猜不到他到底见了多少,又理解了多少。
萧念念问:“什么意思?”
江停云的声线已经平稳,眼中却是近乎自虐的撕裂与钝痛:“时光漫长,你心性……向来跳脱不羁,最怕寂寥难耐。若你想……若你想寻些别的男子相伴,我同意。”
说完他又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唇角:“虽然我同意与否,在未来的漫漫岁月里可能没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一个归期渺茫的人,没有资格说同意不同意。”
“但是,萧念念,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着。你也说过,就算为了你父母,也要活得开心恣意。其余的,都不重要。”
萧念念彻底惊呆了。
她曾经费尽心机、软磨硬泡、百般试探,都没能撬开他固执的占有欲。现如今,他自己主动同意了?
一股荒谬绝伦的悲凉和讽刺涌上心头,她也嘲弄一笑,只道:“自然的。”
然后匆匆别开脸,不再看他,平静道:“你打算,怎么渡劫?”
江停云虽然早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但亲耳听到她那一声“自然的”,还是闭上眼,薄唇止不住微微颤抖。
缓和片刻,才能压制住那样的窒息感,如常道:“此地人烟稀少,正合渡劫。你虽有发簪和折伞自保,不用太担心会受到波及,但还是,离远些好。”
萧念念不再言语,垂着头召出法器飞得远了,停驻在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外。
脚下折伞悬浮,灵力光晕流转,再看不清江停云的表情,只能看到那道清隽挺拔的身影,伶仃地伫立在广袤视野的中央,仿佛一株即将被狂雷劈碎的孤松。
生来背负,行于荒原,或许这份孤寂早已经融入骨血。
酸楚过后,是被迫的平静。
萧念念望着那一道并不清晰的轮廓,想到禁地初遇时那份淡漠的冰冷,凌绝宗试炼时沉默的守护,再到此刻独面天劫的绝然,眼睛有些干涩。
江停云站在原地,收敛心神,引动体内压抑到极限的磅礴灵力。
轰隆——!
晴天霹雳炸响。
竟然与上一次雪峰渡劫截然不同。
上次萧念念也旁观了全程,狂雷万顷,足可以称得上声势浩大。
可这一次,似乎是天道有感,高高在上地睁开了冰冷的眼睛,俯视着妄图违逆祂的蝼蚁,降下了真正的灭世之威!
天际的乌云并非凝聚,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撕扯,旋转,形成了一个遮蔽了半个苍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旋涡。
旋涡中心,狂暴的闪电疯狂攒动,嘶吼,令人灵魂战栗。天地变色,雷声隐隐似是长空也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萧念念悬浮于折伞之上,渺小得如同风暴中的一粒尘埃。这样浩荡的天威,轻易倾覆万物的恐怖力量,让她对“天道”二字,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足以刻骨铭心的敬畏与恐惧!
心头越发沉重,无法逆转的是天魔终要被轩辕仲斩杀的结局,其他的呢?
江停云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毁天灭地的劫难,而是一场注定的归途,坦然得近乎悲壮。
第一道劫雷落下,不似寻常的紫电青雷,而是一道纯粹由“规则”凝聚的苍白电柱,所过之处,空间似乎都被寸寸湮灭,只看到扭曲的乱流席卷,大地震颤,山峰崩塌。
萧念念眼中的世界,在无声的毁灭中失语,唯有雷光带着审判一切的威压,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她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却又生生止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承载了她爱恋的身影在天道的灵压之下单膝跪地,脊背却仍挺得笔直,如一把宁折不弯的剑。
萧念念落下伞身,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