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悯眼神微动。
“你跟陈员外之间关系更亲近,他有安排人给你送茶吗?这是他自家茶山上出产的茶叶,今年的新茶。”孟青继续说。
“你想说什么?”杜悯问。
孟青指一下板凳,“坐。”
杜悯纠结片刻,他选择坐了回去。
“吴县农户众多,我选择嫁给杜黎,而非王黎、陈黎,很大的一个原因在你。你考上进士,我孩子有个当官的叔叔,你若与仕途无缘,好赖能开个私塾,我孩子不愁无人启蒙,这是我选择杜黎的主要原因。你也清楚我选择嫁到你们家的目的,我们就摊开了说,从一开始,我就是揣着算计怀着目的的,所以我在对待你的态度上很纯粹,我希望你发达,你越发达越好,你越是官运亨通我越是喜闻乐见。在这一点上,我对你没有嫉妒没有算计没有坏心,我只怕你过得不好不怕你过得好,我永远不会害你。我想你是知道的,但又不确定你是否真的清楚,我现在问一下,你是否认可我的这番话?”孟青直直地看向他。
杜悯点头,“你说的对,你想说什么?”
“你对谁都怀有防备心,我说这番话是想让你对我放下防备心,听一听我的意见。杜悯,你做事做人太绝了,谁对你有一点不好,你有机会就要赶尽杀绝,你如此做人做事,谁不防备你?谁敢相信你?”
“就拿你对待顾无夏这个事来说,他是无法进州府学了,但你也没落到好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是陈员外举荐进去的,许博士跟他又是一队的,按说你也会是他们这一个派别的,我以为你会想方设法得到许博士的赏识,他拿你当亲弟子相待。常理来说,这是事情的走向。可你跟他们一个两个都不亲近,甚至让他们在你还没长成的时候就防备你。”孟青看向冒白烟的清茶,说:“我没骗你,茶叶的确是陈府的陈管家送的。我打听了,陈家今年的春茶没卖,陈员外吩咐,春茶送给所有跟陈家有旧的人,我们这种卖明器的商户都有。”
杜悯低下头,喘气粗重。
“我当初问你要告状信,你怎么没拦着我?”他哑声问。
“我拦得住?我不要你回答,你摸着良心问自己,我当时拦你你会听吗?你甚至会伪造出一封信。”孟青冷眼看他,“杜悯,你是在怪我?”
“没有。”杜悯不承认。
“这就是我要说的一点,杜悯,你没担当,有学识却没担当。你利用了顾无夏,事后连句正经的道歉都不敢跟他说,你甚至不敢承认你做错了。你进州府学却没给家里递消息,因为信息误差,导致后来一连串的事,直到你走投无路了才承认是你做错了。要我的告状信,事后又责怪我当时没拒绝你。你看看你是什么人,遇事逃避,推卸责任,目光短浅。”孟青言语犀利地撕开他真面目,“你不用瞪我,怎么?觉得我没资格教训你?我的婚姻充满算计,我敢承认我做事不正派,我不标榜自己,我不为下的赌注后悔,也敢承担赌输的后果。我敢承认我做的事,所以今天才敢以一个嫂子的身份来教训你。”
杜悯攥紧手,他仓促地站起身又要走,放话说:“我不需要,我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孟青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远,语速飞快地说:“我也不想教训你,可我看你做事,心里越来越害怕我没因你获利,反倒因为你做错事说错话获罪。你
在杜家、在书院怎么折腾,影响都不大,但一旦走上朝堂,你要是犯事了,整个杜家甚至整个杜家湾的人都受你连累,九族的人因你掉脑袋。”
杜悯听到这话,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炸得他心慌害怕,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
“你不要心怀侥幸,觉得老天偏爱你,不会让你犯下这种事。可事实就是我因为你受顾无夏的迁怒,而且你还没能力解决。”
孟青翻旧账。
“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你就坐回来。”她给他个台阶下。
杜悯犹豫片刻,他折返回去。
孟青观他神色,她说几句缓和的话:“孔圣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一个以书为经的书生,跟孔圣人相比差远了,受我教导不丢人。”
杜悯下意识面露不屑。
孟青“啧”一声,“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你爹娘瞧不起我我能理解,商人用脑子用手艺赚钱,要比农人种地轻省,但赚的钱又比农人多,所以他们嫉妒行商的人,又有朝廷律法撑腰,他们能明目张胆地鄙视商户。可你看不起我们什么?你一不种地二不赚钱三没受商人欺骗,你为什么看不起商人?只是因为朝廷政令?”
“商人狡猾,他们不事生产却能谋利,如果朝廷不打压,百姓都去经商了,谁来种地。”杜悯心里乱糟糟的,说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噢,你只是因为朝廷政令才看不起商人?我看不像,你恐怕跟你爹娘一样,受了我给的好处却不想承情,发现不占理又说不过我,就选择用我的出身贬低我,从而不听我的话,获得面子上的好看。”
杜悯瞪她,他厌恶地说:“不要把我跟他们归为一类。”
“你厌恶他们的为人,可惜你长成跟他们一样的人。”孟青不惧,她挑明了说,“你瞧不起你二哥,可他在这方面比你强得多,他不会让自己变成他讨厌的样子,你没发现他身上没有你爹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