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胶黏性强,流动如蛋清,糊在浓黑的黄麻纸上,举起对着太阳看,晕湿的黄麻纸如一板流动的玉壁。一张接一张黄麻纸裱在素白的绢布上,一层裱完再复裱一层,三层过后,白马变成了黑马。
日落了,孟母去做饭,孟青没了帮手,她停下糊裱的活儿,撕一缕布缠在食指上,她用食指在纸马上一寸寸擀过,擀平纸下的骨胶。
杜黎在床上躺不住了,他穿鞋下床,抱着望舟开门出去。
“女婿,酒醒了吧?”孟母绝口不提他之前的异样,她佯装不满地骂:“都怨你爹,不让他喝他偏要喝,他是个酒缸,自己没事倒是把你灌倒了。你长个记性,以后别陪他喝酒。”
“又在说我什么?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嚷嚷。”孟父回来了。
“以后别灌女婿喝酒,他不常喝酒的人,一醉要难受半天。”
孟父看向杜黎,笑着问:“醒酒了?”
“醒酒了。”杜黎沉静地说。
“酒量不行,以后我陪你多练练。”
孟母一听就要骂人,孟父转身就走。
杜黎看老两口这种性子,怎么也不像唯利是图的爹娘,但他不是孟青本人,他不能否定她的判断。他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一个人有能力,旁人才肯听你的话,如孟青于孟家,杜悯于杜家。
这是他反复咂摸孟青的话,想了小半天才让自己接受的,他的确没能耐没本事没多大的价值,弱得让人看不起,谁都能踩一脚。
夜晚睡在床上,杜黎平静地说:“青娘,我明天打算回去。”
“回去做什么?”
“我打算去田地里看看,看除了种庄稼,我能不能在我的二十亩永业田和三十亩口分田上寻找其他赚钱的法子。”
孟青松口气,她没白花心思。
“大胆地做,我会一直支持你。”她说。
杜黎攥住她的手,他交代说:“我跟杜悯之间的事你别插手,你要是见到他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不需要为我讨公道。我跟他吵架也好打架也罢,只要我爹娘还活着,我跟他怎么闹都有和好的一天。你不一样,你得罪他,他对你有恶意,会连带把我爹娘对你的怨气一起背负上。”
孟青惊讶他还有这个觉悟,看来是真清醒了,不感情用事了。
“我们这个小家对上你们那个大家,永远都是我唱红脸你唱白脸,遇到口角官司,我讲理你诉冤。”她趁机安排。
“行。”杜黎答应,他想了想,说:“六月之前你不要回去,割早稻种晚
稻的时候也不用回去,就算杜悯找到你,你也寻个借口拒绝。你不回去,大哥大嫂肯定要闹事,家里闹得越厉害,我才能想法子争得田地的一部分出息。”
“行,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
孟青心里暗喜,这个迂腐的男人开窍了,她明天就去上柱香感谢杜悯,他是她的贵人。
*
次日一早,孟青和孩子送他去渡口。
“爹要走了,你乖乖听你娘的话。”杜黎把怀里的孩子还给孟青,这娘俩长得真像,孩子身上没一点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