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最好奇的、姜柔时不时表露出的孤独感,在这段话里只字未提。
可转念一想,哪有小学生明白什么是“孤独感”。
至于他的过去,应不应该如实相告?
李怀舟垂目思考。
由观察可知,姜柔易共情、易依赖,很可能容易被创伤叙事打动。
巧了,李怀舟最不缺的,就是创伤叙事。
他适当透露一些信息,能让姜柔误以为获得他的信任,诱使她卸下防备、主动靠近。
“我小时候,”李怀舟说,“也住在那栋房子。”
他平静讲述:“我爸有比较强的暴力倾向。”
准确来说,不是“比较强”,而是到了不正常的程度。
在儿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怀舟对“父亲”这个词的记忆,永远伴随洒落满地的酒水、声嘶力竭的怒骂、裹挟风声的拳头。
反抗是被禁止的。
但凡看出他有一丁点儿反抗的念头,父亲就会回以更为暴虐的殴打。
有时李怀舟仅仅看他一眼,也被以“挑衅的眼神”为理由,施加长达十多分钟的虐待。
“至于我妈,”李怀舟说,“和我一样,她也经常被他家暴。”
逃跑没用,求饶没用,还手也没用。
曾有一次父亲喝了个半醉,毫无道理把拳头砸向母亲的脸,后者试图抵抗,被醉酒的男人握住手腕,狠狠一拧。
到现在,李怀舟都记得那声骨头断裂的咔嚓脆响。
也是在那一天,他明白了,男人与女人之间拥有客观的、难以扭转的体力差距。
姜柔隔了许久才问:“不能离婚吗?”
不能离婚吗?
这个问题,李怀舟也曾在私下问过母亲。
“怎么走?我们吃什么,住哪儿?”
他已经记不清母亲当时的表情,只有末尾的一声叹息尤其清晰:“等等吧,等你上大学……不,等你工作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总说“再等等”,把余生都押在等待上,最终连这虚妄的期待也落了空。
“她没有学历,靠打零工赚钱。”
李怀舟解释:“一旦离婚,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更何况,那个年代讲究“夫唱妇随”,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而街坊邻居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只会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又或“两口子哪有隔夜仇”。
说不清是不是走投无路的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