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鄢愕然抬头,看见马背上的绯袍少年带着亲近的笑意。
温鄢的心骤松,他回忆了一下,其实他也就在小时候见过乡君一次,那时春和日丽,他坐在小池塘边,正在摇头晃脑的勤奋读书,梨花如雪,纷纷扬扬,他抬头一看,倚坐在梨树上的白衣女郎拨开枝桠,笑颜如花。
“呀,这里还有一个小古董呢。”
“我不是小古董。”五岁的温鄢一板一眼的稚声回道,并告诉了贵客女郎自己的名字。
五岁的温鄢听不明白贵客女郎为什么喊他小古董,到现在他仍然不懂。
他只记得,那人从梨树上,和梨花一同飘然落下,好似卷起千层雪。
贵客女郎轻笑不止,她牵了他的手,将他带离了家里的洗砚池,还像家中长辈似的叮嘱他。
“可要离池塘远些,小心落水。”
温鄢将这事简单三两句说完以后,沈浚明显惊异了,惊异过后,面上却沉郁下来,温鄢不知何由,恐疑自己说错了话,一路忐忑,又后悔来金陵了。
裴家得势时,家中长辈无一攀附,只作夏县一小令,专心治理民生,从不借名借势,如今裴氏举家唯乡君一人撑着门楣,他怎么能仗着家中稀薄旧情麻烦叨扰,岂不是给裴家添麻烦,让乡君难做?
思及此,温鄢几次退缩,后悔不已,心思杂乱,又在想都十三年前的一面了,乡君肯定不记得了。
自己怎么好意思上门的?!温鄢在心中喝指自己,面皮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在堂中后退一步,又想起自己如今的情形,衣着贫旧,背箱带袱,俨然是一个投奔累赘。
“我,我不见了。”他转身匆慌道,实在羞愧家中教导,就要走。
“乡君来了。”纪良按着这读书人一转一带,让他人面朝乡君,温鄢只低着头,不敢见人。
只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略急切,到了他近前止步,温鄢头埋的更低了,看见了自己脚上穿的草鞋残破,露出了脚趾,长袍短汲不能遮。
温鄢咬紧牙根,身体僵硬,背脊却挺的越发直。
直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一道柔和温暖,难掩关切和激动的女声也随之响起。
“可是,琢玉郎?”
琢玉郎是他家人常喊的小名,也是十三年前,他告诉乡君的名字,他先前未告诉小侯爷,也是想着乡君若忘记了,他就赶快离开。
万没想到,乡君居然还记得。
温鄢只觉得脚上的草鞋顿时模糊不清,他逼回眼里泪意后,慢慢抬头,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恩。
他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眼神,微转过头,和小时候相比,他有时都觉得自己和以前是两个人。
乡君见过小时候的自己,且还记得,如今见了自己潦草贫寒的不堪模样,定会失望,能记得小时一面,不遭冷眼就已经很好了。
“真的是琢玉郎。”
温鄢再次听见了那道和煦温柔的嗓音,她认出了自己,没有丝毫嫌弃的拉住了自己的手,一如十三年前,带着他往前走。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在我这安心住下吧。”
温鄢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