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数完,凤栖已经有些哀伤:这是她势必与旧生活做的一个诀别吧?
从汴京出来,她的精致已经越来越少,以后大概还会越来越少。
凤栖终于打断溶月的絮叨,说:“还要准备什么?我们两个人,大概率要靠腿,东西越少越好。现在温凌要点兵打仗,是他最忙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城外驻军拔营,也是动荡的时候,只要能混出西门,往黄花梁里逃去,除非他攻打郭承恩打一半就认输,否则势必不能分。身回来。这样的好机会只有一回。”
温凌的飞骑军队是第二天上午出发。早晨,凤栖冒着露水在二门等他。
见他已经穿上了铁黑色的浮图甲,披着便于在雪野中隐藏的素白狐毛斗篷,高大得宛如一座铁塔。凤栖斟了一杯酒过去,自己先喝了一口,把剩余的大半盏酒递给了他。
温凌接过酒,毫不犹豫地一口灌了下去,然后和声说:“快则六七日,慢则十来日,我就会回来。”
“一定要平安回来!”凤栖说。
温凌点点头笑道:“一定会平安回来。我回来那天叫人提前通知你,你穿那条红罗裙和大红羽缎的斗篷来迎接我。”眼睛里俱是期冀。
凤栖垂头浅笑,而后又说:“一个人在这座城里,还有点怕呢。”
温凌说:“不必怕,我的亲卫队留了三分之一在这里护着你,虽然比平日人少,但他们可以以一当十,保护你不成问题。城里步军也基本没用动,还驻扎在城中巷道和城外四座门边,城里如有草民动乱,片刻就可以处置好。城外人虽然少了些,但目前也不会有人过来攻打城池,他们看到不对,进城闭守,以应州城的坚固,守一两个月不成问题。那时候我早就回援了。”
凤栖乖巧地点头笑了笑,“嗯”了一声,说:“那不耽误你出兵了,旗开得胜吧!”
温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铠甲的护袖很长,缘着厚厚的银狐皮毛,拂得她的脸痒痒的。
温凌没有沉溺于她柔滑的肌肤很久,而是肃穆了面容,挥了挥手,带着一支近卫离开了应州节度使府邸。
凤栖等到下午,外面兵马喧嚣的声音彻底安静了,才叫溶月:“你出去看一下,留在节度使府的亲卫是不是少了三分之一?布防哪些地方人最多,哪些地方人最少?看明白了,就和他们说:‘王妃屋子里的耗子又闹得厉害,上回大王同意叫民夫再捉一回耗子的,那会捉耗子的民夫就睡在军市旁的营帐里’。”
溶月把她的话重复着,大概是太紧张了,只听得牙齿“咯咯”打架,听不清在说什么,最后自己急得几乎要哭了。
凤栖说:“溶月,紧张害怕很正常,但这会儿必须自制。若是叫那些亲卫瞧出端倪,他们虽不能怎么样我,但要是不肯让高云桐过来帮忙,我们两个不熟悉道路,又是女子,兵荒马乱的会很危险。来,你在我面前先练一练。”
溶月胆怯得几乎要落泪,擦了眼角一把,吸溜了一下鼻子,深呼吸了几下安定了心神,才说:“几位军爷,王妃屋子里闹耗子,上回大王同意叫民夫再捉一回的,那会捉耗子的民夫就在……就在……”
又忘词了。
凤栖并不责怪,直视她的眼睛把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再说一遍,看着我的眼睛说。”
她眸中自带不可逼视的光芒,溶月瞧她一眼就只能盯着她领子看,哆哆嗦嗦把话又说了一遍。
凤栖点点头:“再来一遍,练到在我面前有十二分纯熟,那在亲卫们面前打个折,也勉强能够过关了。”
溶月深吸一口气,看着凤栖一错不错的眼睛,又来了一遍,又来了一遍,又来了一遍……
凤栖终于点了头,看了看外面天空正出现红霞,天色微暗,她说:“溶月,别怕,说错了我担着。”
她抖出一件破了洞的罗裙,然后发出了裂帛般的尖叫,喊着:“啊!有老鼠!”
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纷纷赶过来看情况,有的拿掸子在桌椅橱柜下面掸了一圈,但自然什么都没掸出来。
凤栖生气地说:“留你们这些废物点心有什么用?都给我滚远一点!溶月,去叫上次那个会捉老鼠的民夫进来,今日这耗子拿不住,我也不用想睡了!”
溶月已经练得娴熟了,说了声“是”,就到外头找人去了。
凤栖气哼哼坐了一会儿,见那些丫鬟婆子还在正院四处散落着,竖着耳朵怕她有新的吩咐。她在屋子里提嗓子喝道:“有多远滚多远!看着你们就生气!谁这会子在我面前乱窜叫我瞧见了,就请大王的亲卫赏她一顿鞭子!”
大家当然不敢离开,但尽量躲到院门外去了,以免女主人迁怒。
等了几刻钟时间,甬道里只见溶月碎步如飞,领着一个脏兮兮的民夫过来,后面是几个冀王的亲卫。
亲卫狐疑地问守在门口的婆子:“怎么了?真的闹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