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仁燧被问住了。
相较之下,大公主反应得更快:“起码这表明了朝廷的态度!”
圣上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她:“那罢黜了麻太常之后,要让一个什么样的人来接替他呢?”
大公主理所应当地说:“不会逼迫女儿守节终生的人呀!”
圣上便点点头,说:“这个新?的太常寺卿一旦上任,应该就会下令废止那些旧的迂腐风俗,改革风气了吧?”
阮仁燧和大公主一起应了声:“当然!”
这一回,圣上的话是对着?他们两个人一起说的,目光看的却是阮仁燧了:“那你?们来告诉我,朝廷的政令,难道是一经下达,底层的官吏就会原封不动地去执行吗?”
“在这个过程当中,绝对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行径吗?”
大公主还在思忖,但阮仁燧心里边已经有?了答案了。
他曾经在基层待过,所以他很?清楚——不会的!
人是活的,是有?自己想法的,怎么可能上层说什么就是什么?
找一百个人来,让第一个跟第二个人传一句话,依次累积,最后第一百个人说出来,那句话怕也已经南辕北辙了!
圣上瞧着?他的神色,微微颔首:“你?们不能把朝臣当成纯粹的人来看待,他们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同时?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声音。”
他举了个例子:“先前裴东亭卧病,我要宽抚他,这不仅仅是在宽抚裴东亭,也是在宽抚开国勋贵们——他是高?皇帝功臣家?族承爵后嗣当中唯一拜相之人,再?把他拉下去,会让勋贵们生出物伤其类之感?的。”
继而又说:“麻太常所代表的,也不仅仅是他自己,也是南方出身保守士大夫,甚至是极大一部分百姓的想法。”
“罢黜掉麻太常,这很?简单,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再?换一个新?的太常,也很?简单,同样也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可是,”圣上加重语气:“经此一事,言路被阻塞了,你?们只能听?到所谓开明一方发出的声音了!”
“但是,南方的那些士大夫们,那些与麻太常奉行着同样观念的人,难道都伴随着?麻太常的被罢黜,也同时?烟消云散了?”
“他们失去了在朝廷发声的渠道,神都也不知道他们所思所想。”
“一个开明派的太常寺卿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他的举动和本意都是好的——但这恰恰很?有?可能激起民变,引发出更大的恶果来!”
“他想的是不许寡妇终身守节,困于?一地,政令到了地方上,或许就会有?人强迫寡妇出嫁,铲除她年幼的孩子,借机侵吞她夫家的家产……”
阮仁燧跟大公主听?得入了神,禁不住屏住呼吸,异口同声道:“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圣上哼了一声,曲起手指来,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儿!
他叫这两只小?鸡崽:“自己想!”
……
圣上的教学进?行得很?成功,阮仁燧也好,大公主也罢,俱都有?所感?悟。
可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圣上的教学又进?行得很?失败。
阮仁燧在感?悟之后,就拍拍屁股,回披香殿睡觉去了,俨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滑无痕。
大公主倒是记住了,可大道理归大道理,就算是明白?了大道理,也不妨碍她明天就要直面?元明珠啊!
大公主回到九华殿,贤妃这时?候还没睡呢,也知道女儿在披香殿用了饭——德妃专门打发人来知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