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爻招呼无关的人出去,扶光那个护卫不肯动,被跟来的凤舞捏住腕子,俩人拉拉扯扯、磕磕绊绊地扭打出去,梅六带上了门。
帷幔后的人窸窸窣窣地穿衣,隐隐可见艰难的伸臂、抬腿,动作缓慢而僵硬,偶有似疼痛的轻微吸气声传出来。
扶光睫羽眨了几下,一时竟不知是先发火,还是先寻人帮他。
帷幔后的人先开口了,声音又虚又软,好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如离无状,唐突殿下了……唔……”
扶光望着帷幔后的身影,一字字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想好了再说!”
那身影似是顿了一下,继而道:“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殿下执着不放的,究竟是什么呢?是那具肉身皮囊,还是神识灵慧,亦或是心底求而不得的愁怨?”
扶光只觉鼻头泛酸。
她想要梅敇,只想要梅敇。
梅敇死后,对他的思念如幽灵一般,在无数个夜晚悄然潜到她身边,让她彻夜难眠。她在宽大的玉床上缩成一团流泪,想拥抱他,想亲他,这样的欲望汹涌难抑,让她无能为力。
可这欲望不是对他身体的占欲,她彼时想要的也并非鱼水之欢,可若换了旁人,再是灵慧也无法让她动心半分。所以她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她从未如此想过。
她是个聪明人,晓得他问此话的意思。无论他答是谁,都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他不是她心中人的模样,她也无法只接受一个与梅敇
(buduxs)?()类似的灵魂,她想要那个一模一样的人回来,那是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妄念。
所以他答与不答,都没有意义。
扶光哭了。
先是一颗一颗掉泪珠,继而便是一条线,似是停不下来。
里面的人终于穿好了衣衫,他扒开帷幔,便见了小公主站在几步之外,泪流满面。他未料只问了一句,竟叫她哭成这样。
他起身,从床头摸了张干净帕子,缓缓走向她,也未再寻什么话来安慰,只轻柔地给她擦泪。
他只着了中衣,抬臂间,扶光闻见了浓重的药气。
眼泪被擦掉,她仰头望他,见他气色确实很糟,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只一双望向她的眼里带着些生气,似有心疼,有温柔,还有些旁的什么,好似幽深不见底的古潭。
她看不懂这晦涩眼神,却又无端升起警觉,推开他捏着帕子的手,语调沉沉道:“你也不必如此嘲讽我,人各有所执,谁又比谁洒脱?你嫌我无法全然接纳你,你又何曾全然向我敞开过?”
她摸出他写的那张字,展开来道:“你的字,果真只能写成这副样子么?”
又摸出那封信,盯着他的眼睛道:“别告诉我你嫉羡梅敇,偷走这信是要学他的字?我不会信的!”
他垂眸看那信,眼中竟有些泛潮。
她步步紧逼:“这么久,借口还没想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