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看见刘香,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天,刘香看起来又瘦了一圈,黑眼圈很重,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颇有点形销骨立的味道。
刘香的形象超乎了关夏的预料,她原以为通过口供判断出刘香并未被攻破心房,她整个人的状态应该比其他犯罪分子好一些,谁知道刘香看上去竟然像许多天没睡觉一样,整个人精神恍惚的仿佛在崩溃的边缘。
难不成是在看守所被其他犯罪分子照顾了?关夏皱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等刘香戴着手铐脚铐在特制的椅子上坐下,才开口问话。
关夏的时间紧张,再加上又很久没睡觉,实在没有精神也没有精力与她周旋,干脆十分直接了当的问,“我知道你当年是因为什么离的婚,我很好奇,你感受过失去亲生骨肉的痛苦,就应该对有共同经历的女性感同身受,但你为什么反而助纣为虐,将你曾经感受过的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难不成是因为嫉妒?嫉妒那些人有圆满的家庭,可爱的孩子?”
关夏说话的同时紧紧盯着刘香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一毫表情上的变化。
可让关夏没想到的是,刘香的表情确实变了,但既不是被戳穿后的恼怒,也不是受到讽刺后羞愤,而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有些麻木的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我孩子死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怎么同情我,那我为什么要去同情别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冷漠的,大家都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罢了,为了活着,我只能顾自己,又哪有精力去顾别人。”
“为了活着?”
关夏有些意外的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刘香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又麻木,但关夏却从中感觉到一股怨气。
不等关夏追问,刘香突然又开了口,半垂着的眼皮懒懒的掀起来一点看着关夏,道:“是啊,活着,人生在世,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刘香说着突然还浅浅的笑了一下,但笑容很是讽刺,“曾经的我也想好好活着的,我不爱我那个相亲结婚的丈夫,但我爱我的孩子,他多可爱啊,会冲我笑,还那么小一团,就知道将嘴贴在我的脸上,笨拙却又简单的表达爱意,糊了我一脸口水,我知道我那个前夫人不怎么样,但为了孩子,我愿意忍耐,我刚重新上班没多久,我还没有太多的存款,我们住的那个房子是他的婚前财产,即使离婚我也分不到多少钱,他那么可爱,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再等等,再等几年,只要我多存一点钱,哪怕租房我也会带着他独自生活,可结果怎么样呢?”
刘香又笑了,笑容很是灿烂,但眼神却是悲伤充满仇恨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对当年的事记忆犹新。
刘香声音有些尖锐的说:“他死了,我的孩子死了,就死在我每天生活的家里,他的父亲,血缘上的父亲,却是杀他的凶手,更可笑的是孩子的死在法律上只能归于意外,好可笑啊,多可笑,我痛苦、我怨恨、我想报仇,可所有人都在劝我,孩子已经没了,你还年轻,要朝前看,等时间长了就好了,你要实在喜欢孩子,就再生一个,说不定你们的母子缘还能再续上,他说不定还会再投在你的肚子里。”
“多可笑,”刘香的声音越发尖锐,像是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一样,“那是一条命啊,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才几年,可他也是一条命啊,但在其他人嘴里他是那么轻飘飘的,他活着的时候,好似很多人爱他,可他死了我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爱他。”
“所以你杀了前夫和那个女人替你的孩子报仇?”
许年趁机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刘香看了许年一眼,表情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关夏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刘香冷冷的道:“他的死不是因为车祸吗?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很可惜,他的死跟我无关,或许是老天开眼吧,那对狗男女都死了,也算替我的孩子报了仇。”
关夏没想到刘香的情绪来的快平复的也快,她之前还以为刘香是在崩溃的边缘,现在看样子精神状态还挺好,至少还能再熬一阵子。
关夏以为她们今天会无功而返了,都做好了下次再来的准备,谁知道关夏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刘香的情绪又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激动起来。
通过刘香有些颠三倒四又车轱辘一样来回重复的话语里,关夏隐约窥探到了一点真相。
刘香之所以为那个组织做事,除了想要依靠他们替自己的孩子报仇外,还有一点就是,她确实是嫉妒。
她在某一方面,的的确确很同情跟她同是女性的人,但在另外一方面,她嫉妒着每一个孩子乖巧,脸上洋溢着开心笑容的母亲。
只要见到带着孩子其乐融融的场面,她就会控制不住的晚上做噩梦,梦到从前的场景,上一秒梦到孩子甜甜的冲她笑,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具停止了呼吸,苍白瘫软,再也不会动的尸体。
这么多日日夜夜后,她看似被动,实则主动的变成了那个组织的刽子手,她将那些笑容满面的母亲变成了跟她一样的同类,看着她们痛苦,她心情就平静多了,也不会再做噩梦了,她讨厌那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