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呛人的熏香、浓重的血腥味。
声音——门板后的模糊交谈,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车轮碾过街道的咚咚声,尖锐的鸣笛。小吃店的广告音乐混上了食客的嬉笑怒骂,它们混成一锅粥,直接砸入钟成说的脑袋。
以及黑暗。
比起虚无,黑暗都是厚重丰富的“景色”。
那具幼儿尸骸的眼睛还没睁开,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听那人讲过“色彩”之事,钟成说以为自个儿的眼睛出了问题,他犹疑着多长了一
双,眼前照旧只有黑暗。
随后他才意识到,眼球上还有薄薄一层肉皮,可以掀动。
他艰难地适应这具身体,微微侧过头吗,使劲提起一点点眼皮。
他的位置离窗户不远。窗外正值黑夜,城市内的七彩霓虹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绚烂到难以言说。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汇聚成一股股水痕,折射出无数璀璨碎光。
钟成说怔怔地凝视着那扇窗户。
曾经的他不太喜欢雨滴。曾经,它们会不厌其烦地砸在他的身体上,击打出连绵不断的小小涟漪,总让他觉得烦躁。
现在的他不再能感受到涟漪。他的身体深深融入这只幼崽的肉身,属于人类的感官将那些涟漪彻底取代。
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钟成说再次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被夜色染成靛蓝的天花板。一只蜘蛛正从天花板上方悠然爬过,那些长脚运动的轨迹都显得那般新鲜莫测。
这就是他即将探索的“人世”。
钟成说呆愣了足足几个小时,才想起来,自己融合完归融合完,还要把幼崽被扯出体外的内脏收回去——它们还连接着他的身体,比另长要省事许多。
他探出婴儿粗短的小手,抓住肚子附近的内脏,开始努力往腹腔里塞。
就在这时,屋内的灯突然亮了。
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趿拉着拖鞋走进来,她的脸孔异常憔悴,却能看出曾经姣好的面容。女人歪歪斜斜地走向冰箱,兀自翻出了一罐啤酒,两腿之间还有污血不停滴落。
“麻烦死个人,得找个好点的诊所处理处理。”
女人嘴里烦躁地嘟囔,“姓魏的那么会改造,怎么不给自己安个子宫……”
她噗呲一声拉开啤酒罐,目光下意识扫过桌上的祭台。
钟成说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肠子。事出紧急,他也没能自然地移动头部,只好竭力转动眼球。这直接导致婴儿两只圆溜溜的黑瞳深深钻入一侧眼角,看着分外骇人。
一时间,女人与婴儿都凝固在原地,只剩房间里的钟表哒哒响个不停。
“魏化先!”
约莫半分钟后,女人用没拿啤酒的手凭空起术,嘴里大声叫喊,“魏化先,你滚过来看看,你做了个什么玩意儿?!”
钟成说继续凝固,彼时他根本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他只是攥着自己的肠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己也暴露得太快了!
更倒霉的是,他完全不熟悉这个全新的形态。融合之后,钟成说做不到顺利分离。当下他拿不出原本的力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