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眉心一跳。
棹月曾说过,灵均所在的下界已然在仙乱中毁了,这老翁又还能认出她,难道他们现在置身的地方,正是徐盈天毁灭后流离在归墟的碎片?
说起来,她现在的容貌与原先的灵均已有了少许出入,托庇于之前从庆煞那里得到的战魂骨,她的神魂与灵均的仙体融合无碍,毫无半分破绽,对于凡人来说更不可能分辨。更何况过去这么多年,灵均的气质容貌与在凡间时必有了很大变化,这老翁如何能轻易把她认出,难不成是本尊的气息在归墟内更容易辨别?
这其中不能细究,细究起来,就处处透着无穷诡谲。
“我是灵均。”
许多念头和怀疑一闪而过,她面色不改。
“您老还认得我?”
老翁:“怎么不认得?你小时候衣裳大都是我家婆娘裁的呢,你家娘亲兄长都盼着你回去,他们给你攒了不少嫁妆钱,还说你若是被仙长们嫌弃,归家了也能有一份厚厚的嫁妆,不愁找不到人家……你真被逐出来了?”
这会儿又熟稔无比,滔滔不绝了,仿佛这段话已经在他脑海里萦绕千百遍,终于得到说出来的机会。
谢长安顺着他的话道:“没有,仙长们念我修炼辛苦,让我回来看看,娘亲和兄长他们都还好吗?”
老翁:“都好都好,他们若知你回来了,定然高兴得很……看,那边就是城门了,幸好今日过节,不宵禁,不然我们恐怕要像昨天在外面等一宿了!”
惊秋:“你昨天被关在外面?”
老翁:“是啊,我每天都来,经常不能入城。”
惊秋:“你每天出城做什么?”
老翁不作答了,像没听见。
惊秋又重复问了一遍,对方反倒说起天气冷暖。
陈凌波制止他还要追问下去:“此地不能以常理论断。”
惊秋压低声音:“他连自己姓氏都差点忘了,却每日都要重复入城,是不是他死的时候,正往回城的路上赶?”
他说出众人心中所想,只是谁也没有答案。
众人议论不避讳老翁,后者也恍若未闻,兀自说着自己的话。
高大城墙近在眼前,城门大敞,不少人在白夜中进进出出,只是悄然无声。
谢长安抬起头,看见城楼上挂着石牌,上面却一片空白,并未镌刻地名。
入了城,灯火迎面而来,点点簇簇,都在半空悬浮的灯笼内,黑色火焰下阴影摇晃,他们看见了更为热闹的景象。
有人提着包袱急匆匆赶路,孩童被母亲牵着手却眼巴巴去看糖人,少年男女提灯并肩而行,不时相视一笑。
温馨,暖意。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烟火人间。
但,在白夜黑火映照下,这些景象,都是黑白颜色的。
领他们入城的老翁,入了城之后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