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晨一身麻布孝衣,怂肩佝腰,眼下乌青,眼圈红肿,素日讨喜的白嫩圆脸如今下腮多了一层疲惫的青茬,声音如像哭出来:“嫂嫂,我知道你也是‘青凤’了!”
山月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歪头看向他。
“干娘同我说了。”薛晨佝着头,眼神向上翻,显得眼白特别多:“我母亲也是求你,求你看在出身相似、身不由己的相似境遇上,救救母亲,救救母亲吧!”
山月声音收敛:“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怎么救?”
“我娘快臭了!”薛晨呜咽哭出声:“我娘躺在棺木里,快臭了!何五妈死后,再没人给我娘换冰。如今天儿又暖和起来,我娘身上都烂了!求你劝劝哥哥,让母亲下葬吧!求你了!就算下葬薛家宗祠,以圣人对哥哥的宠信,最多不过一年,哥哥便可夺情复起,于他。于他无碍的呀!”
山月唇角抿起,微微拧眉:“今日祝家和薛家族老前来,不就是商议此事吗?还未有结果,晨弟暂且莫慌,不如耐心等——“
薛晨伸手揪住山月的袖角,一边流泪一边摇头:“不成的!他们不成的!哥哥在祠堂险些将祖宗牌位都砸了求您帮帮忙吧!求您了!”
山月眉心紧蹙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这样,我处尚有一法。”
薛晨屏息狂喜:“嫂嫂,您说您说!”
“前些时日,太保大人突发恶疾,照大魏律酌情特赦返家诊疗,如今太保大人就在北府后院。”山月面目忧虑,似发自肺腑地想与其分忧:“令尊此病延从其父,你我皆知并无痊愈可能,两三年内便会逐步恶化撒手人寰。”
薛晨不解其意,但仍似懂非懂地点头。
“不若这样,晨弟偷偷潜入北府正院,将令尊每日服用的药倒掉,再寻机添几味有毒之物,以令尊如今的体格,不消数日,他必驾鹤归西——如今的矛盾,就在于一旦祝夫人下葬薛家祖坟,身为子辈的薛枭必定丁忧。”山月眉间缓缓松开,唇角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旦晨弟此举成形,太保大人一死,薛枭再无托词,只能丁忧,一旦他丁忧了,祝夫人入土为安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薛晨不可置信地看向山月。
像看到一尊慈眉善目的阎王。
薛晨向后退两步,压低声音喑哑嘶吼:“这是弑父!”
山月不置可否地颔首:“也是报杀母之仇——晨弟口口声声疼惜母亲、怀念母亲,茶不思饭不想,时时刻刻处在痛苦之中,如今有一个一箭双雕的两全法,想来晨弟必定义不容辞。”
“不不不——”薛晨惊恐:“我,我我没有办法。我。我不敢。我。”
山月冷静地看着他,丝毫不意外他的举动。
他“没有办法”——那夜,他没有办法忤逆更尊者,救下她们这群无辜之人。今日,他亦“没有办法”,为最爱的母亲奋力一搏。
哪儿能“没有办法”呢?
这儿只有一个自私的懦夫罢了。